於小界是悶哼一聲跌出去的,下頜骨像是不再是他的,痛苦地字不成字,句不成句。史迪文矯情地抖了抖手腕:「於四公子乳臭未乾,真的好對我們大人的事這麼指手畫腳嗎?」
可矯情的也僅限於他風情萬種的做派了,口氣卻是結了冰的丫。
於燁攔下史迪文。
姜絢麗則去扶於小界,於小界並非針對他,但六親不認了便來一個推一個,來一雙揮一雙。
在被於小界揮開後,姜絢麗便巾幗不讓鬚眉,對史迪文出了手:「你們***還給不給人活路了……」她的花拳繡腿不值一提,史迪文一手扼止住她,另一手抄上冰桶,勢如破竹地將整個冰桶中的冰塊和消融的冰水,一股腦兒倒在了她的頭上…媲…
姜絢麗的尖叫聲刺耳極了。
史迪文鬆開她:「姜小姐真的有必要冷靜冷靜了,不謝。」
他終究不得對個女人大打出手,只得「點到為止」。
而一杯紅酒換一桶冰塊,也真恰到好處了。
史迪文說過的:何荷,等我打得他滿地找牙的時候,你走你的,頭也別回。
我遵命,抬腳便走,像不像畏罪潛逃也無所謂了。於小界踉踉蹌蹌便要來捉我,卻又被史迪文易如反掌地反捉下,他說:於四公子,你今天必須向我太太道歉。
於小界有口難辯:真相就這麼赤-裸裸地袒露著,偏偏黑的也能讓他漂白!
於是於小界竭盡全力地還了史迪文一拳。
而這便掀開了於小界真正的災難的篇章,不是災難,而是真正的災難。史迪文幾乎是將鼻樑送上門讓於小界打下一拳的,繼而他做作地痛呼一聲,眼圈自然地猩紅了。
於燁機警:「steven!算了,給我個面子,算了好不好?」
史迪文撥開他:「抱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接下來的廝打,我看是沒看到的,我推開門走了。漫山遍野的鏡面中,我紅酒斑斑的窘態如影相隨,像孫猴子的猴毛般呼地一吹便圍攻過來,除非自剜雙目,否則閃是閃不開的。被我甩在腦後的門內不時穿刺出一陣陣轟然的打鬥聲,如同爆炸的衝擊波推著我匆匆逃開。
我不擔心史迪文的,他的拳頭硬得就像他的脾氣。
我亦不擔心明日的頭條,他今天亦幾乎無懈可擊。
那麼,我在出租車上哭得快要斷氣,便純粹是為我自己了。千難萬險過是一定要過的,可也總有哭天搶地的低谷,尤其是塵埃落定後才最最不堪一擊。或許假如我真認定強尼戴普反倒沒有像認定他史迪文這麼的難,旁人充其量潑我冷水說我白日做夢,至少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真將紅酒潑我滿臉。我面皮薄,會刺痛,會過敏,會蒙上陰影從此拒絕紅酒也說不定。
可就是認定他了,那麼,還能怎樣呢?
新加坡。
唐婭說,舊時的哈芝巷,是一條兩旁矗立戰前倉庫的空曠街道,如今卻憑仗大批本土設計師的進駐而重獲新生,加之繽紛的塗鴉,使得沉寂的戰前倉庫化作形形色色的店舖,售賣新奇和情調。
史迪文租下的公寓在十六樓,面積不大,檔次算不上金屋藏嬌的金屋。
連夜,小雨,只有情調,沒有新奇。
何翱被我媽說中了,哪裡吃不是吃,哪裡睡又不是睡,有床的地方便是家。
我將他撲倒在床上。他抗議,說媽咪你好臭。我「凶」他,說臭小子,媽咪可是為了咱們的共同利益才這麼拚命,被人潑了貓尿。他煞有介事,說媽咪下次你能不能讓她潑你養樂多呢,我喜歡養樂多……
可憐何翱也真是「奔波」的命,一沾枕頭,就這麼一鼓作氣地會周公了。
我卻連洗澡都戰戰兢兢,陌生的國度,沒有線索的等候,我大敞著門,必須眼睜睜地,親眼確保何翱和我同在,哪怕水沖在臉上,也要閉一隻睜一隻。
而赤條條地暴露在空氣中,我又漸生四面楚歌的恐懼。
史迪文就在這時給我打來電話。
我的手機就擺在一旁的馬桶蓋上,墊著厚實實的浴巾。
他喝多了,說話大舌頭:「何荷,你還好嗎?」
我莫名地,陰陽怪氣地說了反話:「好,好得不得了。」
史迪文卻信以為真:「那就好,那就好……」
我滑稽地跳著腳,掀開馬桶蓋,幾乎要將手機丟進去。我要的並不多,只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他,清醒地和我對談上三五回合,或是只聽聽我的滿腹牢***,最後說一句「何荷,你等我」,這樣就好,僅此而已。
可他卻喝多了。
而我,又不得怪他。因為他從不貪杯,因為他喝多了也只會是不得已而為之。
於是我腹背受敵,全無出口。
好在這時,史迪文幽幽地開了口:「何荷,明天我們……一塊兒吃飯啊。」
六月到九月是新加坡的乾旱季節,所以斷斷續續了一夜的小雨,令翌日的獅城神清氣爽。唐婭早早便候在一樓大堂,列了遊覽計劃要給我過目。我借口要休整休整,謝絕了她,並向她咨詢了周邊的美食。
早上,我帶何翱吃了魚丸面。
上午我大致搜索了新聞,史迪文反彈之勢勢不可擋。眾人云:做人貴在一個「真」字,他史迪文做人是真性情,做事更是真的出類拔萃,至此,做事又似乎比做人來得重要了,不再本末倒置。
只是我何荷變得有點兒抬不了頭了。
說是新光天地的受害者何小姐,實則是愛慕steven的跟蹤狂。
真是好一個「實則」,我欲哭無淚。
我致電我爸媽。好在他們消息閉塞,不必受這等紛紛擾擾。
於小界有著於姓的後台,沒被曝光,被化了名,說是y小開爭風鬧事,致重傷入院。這「鬧事」二字,真是再精準不過了。
中午十二點,何翱便嚷嚷著餓了,我給他餵了半塊打包回來的椰漿麵包充飢,讓他稍安勿躁。中午兩點,我帶他下樓吃了海南雞飯,他狼吞虎嚥。
傍晚五點,何翱說媽咪,新加坡一點也不好玩,都不能出門的嗎?我對他說乖,我們再等等。
晚七點,何翱又餓了,我叫了福建蝦面的外賣,何翱草草吃了兩口,說不好吃便不再張嘴了。外賣不及堂食美味,這似乎是一條真理。
可是,我總要恭候他史迪文的大駕,不好為區區一口吃食兒東奔西走。
午夜十二點,我終於又悟出了另一條真理:男人喝多了說的話,全是屁話!
一塊兒吃飯?他說這話的時候,大概都忘了我人在新加坡了吧。
史迪文一直連個電話都沒有打來。
而我們的上一通電話,還是虎頭蛇尾。他才說了要一塊兒吃飯,便有人鳴笛嗡嗡地催促他上車,好不喧鬧。史迪文再沒有隻言片語,便掛斷了電話,讓我連問一句「真的假的」的機會都沒有。
我死心眼,數數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他花六小時飛來和我一塊兒吃飯,再花六小時飛走,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十二點過了,史迪文打來電話,沒事兒人似的:「何荷,睡了嗎?」
我按捺著:「睡了這不也隨時候命。」
「住的地方還可以嗎?」史迪文今天是有條有理地,「唐婭是朋友的朋友引薦給我的,純粹是拿錢做事,有什麼要求你直接和她說,不用管麻不麻煩。厚福怎麼樣?沒有不適應吧?我挑來揀去,新加波是最適宜的地方……」
「是。」我只有這一個字。
接著史迪文飛快道:「今天真的抽不出身。」
我一時間語塞:他倒……沒忘。
「算嘍,反正我也只當你是隨口說說。」我掉了鏈子,他讓一步,我便讓一大步。
「你可以當真,我真的會去。」史迪文駕車行駛在午夜的北京,「明天,明天晚上好了。哎,要是早讓你走幾天,不發生那些事就好了,或者要是發生了那些事,我哪怕送你上飛機就好了,結果讓你一個人帶著厚福走得這麼匆忙,何荷啊,我彆扭死了……等著啊,我一定去看看你。」
我淚如雨下:「史迪文我認識你真是倒了血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