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文這上下嘴皮一碰,碰出的不亞於平地一聲雷。秦媛本來就一點就著,這下索性與全天下為敵,兩隻狗狗眼像兩把機關鎗,見了活口就掃。我連忙對毛睿使眼色,毛睿這才恍惚道:「不用,不用了!丫」
史迪文落座黑色真皮長凳,兩條長腿一伸,友好得不得了:「不用客氣,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真是好大的口氣。
秦媛按捺不住:「誰跟你客氣了……」
我又連忙拉住秦媛,低聲道:「你要便宜狗仔?瑞元外匯和喬泰股份貌合神離?貌合神離沒什麼不對,可咱得用系統說話,不能當街破口對罵。」
prada小姐快手快腳,才不管我們的恩怨情仇,爭分奪秒地將史迪文的金卡刷地刷了下去媲。
任教師變回小家碧玉,手裡提著「大家」的行頭,不明就裡,還當出血的是毛睿,感觸地道了聲謝謝。女人心未必是海底針,怪只怪男人太想當然。毛睿想當然地認定任教師具備樸素的美德,可持不持家的,也總得等她和你是一家子了再說。至於戀愛時期……真的未必。
史迪文臨了還私下,和prada小姐竊竊打趣了幾句,逗得對方掩口嗤嗤嬌笑。
他不怕被鏡頭拍到這個,不怕被寫處處留情,做派風流。作戲最忌諱作假,他一向不是「正派」的男人,不是就不是了,只要是個好丈夫,或許便能救回他和喬泰的名譽,真性情遠遠好過兩面三刀。
而對高慧,他也談不上作假。
他一向就對她不薄,是打心眼兒裡的。
毛睿又節外生枝:「steven,不如中午一塊兒吃飯啊,我請。」
史迪文推上高慧:「今兒個這兒的新光文苑,是民俗剪紙的主題,我要帶我太太去看看。她啊,別的沒興趣,唯獨對這剪紙,百看不厭。」
他還真就是這麼細緻,真換了油畫之類,旁人一準兒要質疑史太太能不能摸出門道兒。
史迪文說這話,明明像是要謝絕了,可他隨即又抬腕看了看時間:「那……我們約十一點半,在三樓的水幕會合好了。」
他今天帶的是松拓的運動腕表,他的勞力士在我手上。
更加雜糅的約會大軍,就又這麼敲定了。
接下來,秦媛買了兩雙鞋,全是細跟尖頭,試在腳上後,正對著毛睿問好不好看?毛睿不敢答話,像是無論說什麼,都有可能被鞋尖踢到腸穿肚爛。任教師代為答話,說姐的眼光真好,真好看。
我找機會怪罪毛睿:「你就不能直接拒絕她嗎?」
毛睿抓耳撓腮:「雨露才初一,還有初二初三要跟著她混,你讓我直接拒絕她?雨露將來生不如死算誰的?」
這小子,也有他的周到。
所以無論如何,他要做被甩的一方。
我只好又去開導秦媛,秦媛卻倒打一耙:「誰還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明白的是大腦,鬧心的是心裡!何荷,你就別說我了,steven和他太太一露面,你整個人就酸了你聞沒聞見?」
我當真抬胳膊吸了吸鼻子:「好像真有點兒……」
否認不掉,我這會兒滿腦子是史迪文對高慧的含情脈脈,你一言我一語:瞧,這《十二生肖》多栩栩如生。看,這《百花齊放》多巧奪天工。或許,在他皮光肉嫩的年華中,還有和高慧手把手地將大紅色的雙喜字剪紙糊在洞房窗子上的回憶……
秦媛說的也對,明白事理的,只有大腦而已。
三樓水幕空間,我們到的時候,史迪文和高慧在等著了。
飛流直下的水幕,我們從這側走來,他們等在另一側,對方的呈像都在微微波動。史迪文面孔隱約,但相形四下,挺拔,悠哉,永遠是最出色的一個。我們一行四人戰線拖得長長的,兜過來時,耳聞有路人將史迪文認出,一邊走一邊指指點點:好像就是他……
史迪文起身:「毛睿請客?那我們就客隨主便了。」
「這位是任小姐,」我勇於出面,「毛睿的……朋友。」
史迪文飛快地蹙眉,點點頭。他這個人,一點就通。
毛睿暗暗掂量了錢包:「就鼎泰豐好了,怎麼樣?」
接著,秦媛走在第一個,毛睿和任教師形不離影地走在中間,史迪文則和高慧影不離形地,將我拴在了最後。他是直截了當地:「何荷,我有個問題請教。」
他禮貌地問我:「任小姐……是怎麼回事?」
我三兩句概括來龍去脈,末了收尾:「結果托你的福,她對毛睿死心塌地了。」
史迪文沒頭沒腦地說了句英文,我一時間困惑地嗯了一聲。他低歎,再開口換了種小兒科的說法,英譯中便是:你在不高興?我否認,說no。可他不信,又用英文說miss何,別不高興。我表面大人大量,以大局為重,可知情人個個知情,我除了酸,便是不高興。
我打諢:「秦媛這次要恨死你了。」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小事一樁。」史迪文不以為然,話鋒一偏,「miss何的英文真的要加把勁了,你這也就小學水平。」
我一口怨氣堵住:這混賬東西。
高慧從始至終一言不發。
史迪文雷厲風行,疾步追上毛睿和任教師:「任小姐在哪裡高就?」
秦媛緩下步速,和我肩並肩:「他這又是哪一出啊?」
我哭笑不得:「美男計吧……你們毛睿是出淤泥而不染,他是虱子多了不癢,再多一隻任小姐,無所謂的。」
史迪文的「搭訕」,末了是有點睛之筆的。他說教師是最偉大的行業,那麼這小小prada,就當是我送任教師的薄禮了,毛睿,錢就不必還了。任教師失色,問還錢,還什麼錢?毛睿這次也機靈,當即認慫:「咳,餘額不足,就讓他先墊上嘍。不用還了?真不用還了?君子一言九鼎啊。」
秦媛噗嗤一聲:「他可真能謅,教師偉不偉大的關他什麼事……」
漸漸地,走在兩個男人中間的任教師,和毛睿漸行漸遠,倒是和史迪文嘰嘰喳喳上了。這個對妻子無微不至的俊俏男人,叫她活生生地快要淌下口水。
到了鼎泰豐門口,我卻破了功,一拍腦袋:「對了,我中午約了人了。」
秦媛真心留我:「你這是幹嗎……推了推了,不許走。」
毛睿也留我:「不吃我的就是不給我面子。」
只有史迪文放過我:「你們就別強人所難了,走走走,咱們五個人也不會冷場。何荷,不耽誤你了。」
我多一句依依不捨的話沒有,抬腳便要走,可到底我的腳也沒有史迪文的嘴快。他又說:我送你到電梯,正好我太太也要去一下洗手間。至此,高慧仍是撬不開的一張嘴,甚至和史迪文連個無言的交流都沒有,似乎史迪文可以全權代表她,天涯海角包括洗手間,不是她要去,而壓根兒是他要她去,她就可以去一下。
我隨著史迪文,將高慧推至洗手間門口,她緩緩起身而去。
電梯就在二十步之外,史迪文將高慧的坐騎擋在我和他中間:「何荷,有記者跟我,我們只能說幾句,你能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不能的話就什麼也別說了。」
「再見……」我沒底氣,直接道別。
可他又反悔了,搶斷我的話:「你因為高慧不高興?可這我無能無力。」
我不承認,極力笑盈盈地:「我說了,我不高興是因為你瞎攪和……」
「任小姐的事我不是擺平了嗎?她不會再糾纏毛睿。」
「可史迪文你做什麼事都要賣弄風***嗎?」
「何荷你這是雞蛋裡挑骨頭,」史迪文並不讓步,「我怎麼做都不對。」
「怎麼做都不對的是我吧?我自認為我今天的表現可圈可點了,你何必苛求我表裡如一?我不高興我真的有表現出來嗎?有的話,怕是這會兒閃光燈早就閃瞎了你的狗眼了,不,是我的狗眼。」從這會兒,我便在後悔化了可憐兮兮的妝。
「走吧你。」史迪文彎腰,撣了撣高慧的靠墊,讓它蓬鬆如新。
他擺明了在說:何荷,我今天不是你的誰,我是她高慧的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