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於家的舞會上,史迪文問過我的問題。
而他效仿我彼時的答案:「沒有那個。」
「那也就是說,有接吻嘍?」我聚焦茶杯的花紋,不一會兒便漸漸渙散。
「有。」史迪文就這一個字媲。
彼時,我的答案是「有,一次」,而史迪文卻只單單說了一個有。
我陷在要不要追問的困境裡整整三秒鐘,史迪文才救了我,不問自答:「總有那麼三五回吧,時間太久了,不確定了。」
「太久是多久?」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翹了二郎腿。
史迪文反倒端坐著,雙腿自然地分開,微微俯身,兩肘撐在兩膝上,雙手交疊,支著下頜:「除了最後一次,其餘的要追溯到她剛剛加入宏利的時候,這樣夠不夠久?」
「那要取決於怎麼算了。距今天是滿久的了,可要從三年前我們分手算呢?也就一時半會兒吧?」
「分手?你確定你三年前用的是分手這個說法嗎?我印象中怎麼是game-over呢?何荷,你講講道理,我們那時可是彼此彼此,你那副遊戲人生的嘴臉,可並不比我遜色,所以我喜歡你歸喜歡你,但絕不要效忠你。」
「所以就可以猴急地帶她回家?」我儼然高高在上。
「回家了又怎樣?接吻了又怎樣?滾上床了又怎樣?」史迪文的排比句向車輪似的一圈圈傾軋過來,「快脫光了我也照樣喊了停,因為腦子裡都是你啊何荷。」
「說說最後一次。」對於史迪文的綿綿情話,我不敢多聽,多聽便會上癮。
「最後一次是我的不對。」
「呵,前幾次你也沒對到哪去好不好?」
史迪文一瞪眼:「嘶……至少我腦子裡是你這個人,而你腦子裡是我的……我的精子,你又對到哪去了?」
「我……」我一拍桌子,「別跑題。」
「我們代表宏利挽救天津代理商,她追我追到天津,路上錢包被偷了,車票證件通通不見了,被扣在火車站問話問了好久。見了我她一句苦水沒倒,最後找我借一百塊錢的時候才三言兩語一筆帶過。就這麼著我下了決心,挺好的一個小女孩兒別再被我這麼白白耽擱了,所以我就向她坦白了,我有妻子,和她不可能的。」
「她挺好的一個小女孩兒不能被白白耽擱,我就能?」
「你也不能。話說回來,我對你做的,叫耽擱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又來了,他的情話又來了,帶著強烈的篤信,因此而分外動人。
我掏了掏耳朵:「接吻的部分呢?我剛剛有漏掉嗎?」
「兩個月之後,她查了來龍去脈,跑來對我說steven,你是個好人,我還是喜歡你。我不得不說,我被她感動了一把……當所有人都說steven,你是個叫人又愛又恨的壞胚子,這時令你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個聲音,第一次有人說你是個好人,我……眼淚都掉下來了。」
我一動不動地發著狂,我沒有做到的,汪水水做到了。我的包袱不足以作為我的托詞,而她掠奪走的第一次,更是永垂不朽的第一次,再不會變更。
「我之所以說那最後一次kiss是我的不對,是因為它完全出於感動。但感動,是不應該用kiss表達的。我承認,那時是我頭昏腦脹了。」
「完了?沒有了?」我又一次端上茶杯,手卻微微發抖,茶面晃晃蕩蕩,我只好又放下。
「完了。沒有了。我說的,你信嗎?」史迪文端上我的茶杯,伸長了手臂,送到我嘴邊。
高度不大合適,我滋滋地吸了一口:「相,幹嗎不信。」
「哦?」放下我的,他又端上他的。
我舒了口氣,長篇大論:「你們當真多親密的話,這一次她怎麼會連你的傷口都沒能親眼瞧瞧。史迪文你知道嗎?我有在腦海裡描繪過一個畫面,你袒胸露背,對她說好痛好痛,痛死人了,於是她把嘴湊上去,給你呼呼。你知道什麼叫呼呼嗎?就是吹氣,她一邊吹氣一邊說親愛的你好可憐,來,呼呼就不痛了……」
史迪文一口茶嗆出來:「你有這個閒心,不如去學學插花或是散打,怎麼都好過走火入魔。」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因為遠遠地,莫名便有兩名侍應生伺機而動。他們比常人健碩,細細打量彷彿練家子,隨著史迪文嗆咳的平復,才又重新做上打掃或是迎賓的本職工作。
我顧不上再追究史迪文的情史,自顧自地盤算:或許,保護史迪文的安全,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還好我只是惹得他幾聲嗆咳,萬一一言不合,對他動手動腳,下一秒便被五花大綁也不是不可能的。
天一下子陰晦下來,日頭藏入雲後。
史迪文不言不語,悠閒地用食指將剛剛掉落的三明治的麵包屑,聚攏到碟子中央。
他的面孔依舊晴朗。這個自詡「有分寸」的男人,到底在冒著怎樣的危險,倘若到了須有人暗暗保護的程度,他所說的分寸,和我所容許他的分寸,便絕劃不上等號了。
而我才要開口,又被他搶了先:「走吧,我送你。」
史迪文開了阿南的車子送我,一路上開著交通台的廣播。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也不過是圍繞著廣播中的閒言碎語。
末了,史迪文將我的球拍扣了下:「回頭我幫你換一副好的天然腸弦。」
「不用,我也沒什麼機會……」
「誰說的。」史迪文糾正我,「以後我會常約你打打球或是……什麼別的,用你的話說,在大庭廣眾之下,只要是非戀人的行為,你是可以接受的吧?」
我揉了揉眉心:「踢足球除外,那我真的不在行。」
我要下車,車門卻三番兩次被史迪文用中控鎖上,接連的啪嗒啪嗒聲,讓我哭笑不得。幾個回合後,史迪文才無聲地笑了笑,開鎖,放我下車。
我們的關係,就這樣攀上了頂峰,好到不能再好了。有過了表白,也有過了坦白,甚至不再偷偷摸摸,從今以後,除去他的婚姻,和我對他的婚姻的忌憚,我們便再沒有進步的餘地,而這也未嘗不令人彷徨。
那啪嗒啪嗒的聲響,便是史迪文的心聲:我們只能這樣了嗎?只能這樣了吧。
於小界說好的晚上談談,卻遲遲沒有下文。我在二十一點接回何翱後,便決定了第二天再說,而他仍一直沒有聯絡我。
到了第二天,鄭香宜第一個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幫她去摸摸程韻伊的底。
「程韻伊?哪位啊?」我甚至一時對不上號了。
「周綜維的冒牌女友,也就是於澤的前女友啊。」
我開了竅:「也就是說,你要查男友的前女友?」
如此說來,鄭香宜和於澤還真是「天生一對」。舊時,於澤和程韻伊相親相愛時,是把硬骨頭,即便程韻伊軟硬兼施要他分於家一杯羹,他也抵死不從。今日他身為了鄭香宜的男友,反倒在於家三腳踹不出個屁了。反觀鄭香宜也是如此,身為周綜維的女友時,周綜維花名在外了,她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於澤不過是掛電話掛得比她快了幾次,她便捕風捉影地要查人前女友了。二人都怎一個退步了得。
重任在身,我也就順勢將donna約到了程韻伊的黑糖咖啡廳。
任何人,任何地方都維持不了它的原貌,黑糖咖啡廳久久沒有翻新,只有落得今天一副灰濛濛的窘迫相。
在我之前只有一桌客人,在喧嘩地打著撲克,時不時便有髒話蹦出來。
程韻伊不在,吧檯處有兩名男性侍應生,在因為誰去給客人續杯而互相推托。
donna光鮮照人地來了,露著胳膊露著腿。話說喬先生施暴還施得頗有技巧,只集中在對方的中段部位,反正誰也不會沒事兒穿個露臍裝引人注目。
donna在落座時才裝不下去,歪著個身子:「哎呦哎呦,走著站著反倒好,一坐下鑽心地疼呀。」
不等我開口,她又緊接著一句:「對了何荷,我得先問你一句,你和steven,到底是不是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