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小界鬆開了我的手,不至於啪的一下,可也不粘糊。
他將禮節拋諸腦後,連個拜拜也不說,掉頭便走。不巧今天他那輛麵包車還掉鏈子,打火打了三五下,才著。
春風疾,連尾氣都會一下子消散。不過才一呼一吸的工夫,於小界便不見了。從此不見了。
我破天荒地對我媽發了脾氣:「媽,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嗎?什麼話都說?當著人……什麼話都說?」
我的雙手無處安置,擎高了湯壺,只差臨門一腳,想摔卻摔不下去。
「他和你肚子裡的孩子,不相干的,是不是?」我媽這會兒服了軟,語調顫巍巍的。
她一向是位慈母,將我養大,不是錦衣玉食,但也是傾其所有。人君子是動口不動手,她對我更是打也不曾打,罵也不曾罵。她崇拜我,逢人便誇我有文化,有出息,出落得清麗,卻也有男兒般的剛強。她愛我,甚於愛她的丈夫,犧牲過她的婚姻。她這樣一個並非貴婦的大眾婦女,婚姻,那可是她的所有了。
我的手垂下去,湯壺裡發出翻江倒海的巨響。我蒼白道:「他只是我一個朋友。」
「一個朋友?」我媽雙眼濕潤,「一個朋友會我一說你肚子裡有孩子,掉頭就跑?小荷,你看沒看到,他是跑了啊。小荷,媽從不逼你,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可這路怎麼走,你得走得不回頭!含含糊糊,到頭來你會沒路走的。你對他有意,媽陪你上醫院。將來你結婚,媽給你操辦,不用你爸,你生孩子,隨他姓什麼,媽幫你帶,咱們……不用你爸。」
我的腦袋彷彿嘎啦啦一聲,開了裂,月光清冽,好不通透。
「說什麼呢您!」我抱住我媽,在她的頸窩磨蹭,「您有多愛我,我就有多愛大壯,彼此彼此。」
我媽勢頭漸猛,整個人瑟瑟抽搐:「嘴硬,你這嘴硬的孩子!」
「我不光嘴硬,還心硬呢,所以你們誰也逼不了我。我不結婚,是因為我不想結婚,不想每天一睜眼,眼前都是同一個滿眼眼屎,一嘴口臭的糟男人,不想我養花種草的陽台上,掛滿他的臭襪子,不想有人把尿尿在我潔白如玉的馬桶圈上。媽,我戀愛過,也失戀過,拼過命,也灰心過,瞧,都這會兒了還桃花氾濫呢,那話怎麼說的來著?值回票價了。」
我抱著她原地緩緩左右搖擺:「男人如衣服,您和我爸,還有大壯,咱們才是骨肉一家親。謝謝您,今天幫我解決了他。也對,這會兒我是一孕婦,穿什麼光鮮的衣服啊?過兩年再說……」
毛睿來宏利的頻率越來越高。該他聽的,不該他聽的課,他都聽,不過似乎沒什麼效果,他每一筆交易,還是隨機產生的。
茶水間裡,我挖苦姜絢麗:「你們培訓部也就是做做樣子吧?」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姜絢麗的話也有道理。
接著,她哪壺不開提哪壺,舒淇式的大嘴一張一合:「這幾天那破麵包沒來接你啊?」
「呵,你就當那天……我是打了一黑車吧。」我狠下心。
「一錘子買賣啊?」姜絢麗洩氣,「我還以為你總算有段風花雪月了呢。」
史迪文人未到,杯子先到。他一隻手端著杯子,伸進門,在門板上敲了敲:「ladies,打擾了啊。」
接著,他才探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