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eagle周的打賞。過節這幾天一直在整理思路,書寫到這個地步,說實話很難寫了,兄弟們多給老飯點時間,重新琢磨琢磨大綱。
一眾武官員佇立在乾元殿下,三階白玉欄干將殿上殿下分隔成兩個世界。盛夏的炎熱令數千軍士和數百官吏無不汗流滿面,卻沒有一絲涼風能夠帶來些許的爽氣。
韓延徽舉頭望向高大的乾元殿飛簷,形形色色的青銅獸頭在日頭的直射下泛著刺眼的白光,令他微瞇著的雙眼不得不經常閉合上,但他卻絲毫沒有放棄的想法,仍舊在認認真真的細數,想要把飛簷上的獸頭與自己的所學匹配起來。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忽然轉過來,向身後的李振招呼:「興緒,徽猷殿修繕到什麼地步了?」
李振想起去年初春的時候,自己曾經在這座洛陽宮城裡大言不慚的想要招攬韓延徽的不堪往事,頓時臉色漲紅,低頭喃喃道:「去歲夏末後,朱氏舉兵北犯,將河南府全數交託天子,當時便停了工期,至今未曾繼續。當時大致完善了七成左右……」
韓延徽遙想片刻,又道:「負責修繕宮室的是誰?」
「河南尹張全義。」
張全義此人出自黃巢農民軍中,實際上這個時代的許多諸侯大將都出自草根,曾經有過並不光彩的過去,但並沒有人去計較什麼,這一點正好是戰亂時代的特色。且不管張全義之前曾經有過多少舊主,但他在洛陽的民生恢復上確實有功。他接手河南尹的時候,洛陽民生凋敝,百姓流離,於是努力招募流民、恢復生產,辛苦努力了十年時間,將洛陽的戶數從區區百餘恢復到上萬。最終奠定了天子東遷洛陽的基礎。
此刻張全義就在乾元殿下等候的百官之中,屬於朝官裡的親梁派,但韓延徽記得,李誠中曾經說過,「洛陽能夠繁華如此,張全義是有功的」,雖說現在還沒有來得及處置朝堂百官,但韓延徽對於張全義的前程,心裡也多少算是有底的,因此。便向張全義招手,示意他過來。
如今的韓延徽,已經名傳天下,他在燕王身邊的地位,令無數人垂涎。李誠中身邊最為親厚的幾個人裡,馮道坐鎮幽州,周坎駐守澤州、姜苗監軍汴州、鍾韶屯兵下邳,隨同前來洛陽的是張興重和韓延徽。現在張興重又在洛陽城外大營,整個洛陽城裡。要說官職的話,也許十個人裡有五六個都要比韓延徽高,但若論地位,他卻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恐怕在絕大多數殿下等候的官員心裡,他韓延徽的身份,比天子都要高出一籌!
見韓延徽衝自己招手,張全義連忙顛了過來。連額頭上的汗珠子都沒敢伸袖去擦。
「不知韓將軍喚下官何事?」張全義小心翼翼的問。
洛陽朝官在迎候李誠中的時候,曾經議論過李誠中帳下隨員,其中就屬韓延徽的稱呼最難擺平。韓延徽只是一個小小「都虞侯」。領的差遣又是聞所未聞的「統戰處」,在朝廷上從來沒有得過什麼正經官職。朝廷如今發授「使相」比發賣白菜蘿蔔還要不堪,可燕王帳下竟找不出幾個可以稱呼「相公」的,也算是一個奇事。後來一個吏部官員翻遍了這幾年所有的官員頒授名冊,終於找到了天復元年朝廷分封韓延徽「游擊將軍」的詔書,這才給大夥兒解了圍。
「聽說主持修繕洛陽宮室的是張府尹?」韓延徽問。
「不敢,正是下官。」
「聽說徽猷殿已經修繕七成,若是要修完,當在何時?」
一聽要修徽猷殿,張全義提著的心立刻落了下來,這意味著燕王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就算不能主持此事,至少也能沾個襄贊不是?
「若是徵募一萬民工,下官可保年底前完工;若是能有兩萬,則四個月內可告功成!」實際上張全義報的時間有點緊,真要恢復修繕工程,時間至少還要加個兩成。但此刻非同平日,先得搶到機會不是?
「徵募?唔,不是那麼個修法……」韓延徽想要跟張全義解釋幽州的「承包工程」法,一時間又不知該怎麼說,乾脆揮了揮手,讓他退下,卻弄得張全義剛落下來的心又提了上去,不知道自己哪兒說得不合這位韓將軍的心意。
韓延徽在思考修繕洛陽宮室的時候,李誠中也在乾元殿上和天子拉家常,正在說宮室的事情。
「……陶光園向西擴千步,為寢殿;向北五百步,為園林。工期兩年,建成後為陛下頤養之所。陛下放心,整個洛陽方圓百里,陛下均可出行,遊獵也好、踏青也罷,總是隨了陛下的喜好……」李誠中正在一張洛陽輿圖上比劃著,向天子講解。
天子聽得十分認真,一邊聽,一邊喜動顏色。既然皇權已經定了歸屬,天子也就不再執著於此,當他忽然放下來的時候,竟然發現李誠中給他描繪的生活是如此美妙。
等李誠中講述完畢,天子抬起頭來,看了看對面的李誠中,又看了看正在何皇后懷中的太子李禎、昭儀李建榮身旁的唐興公主,以及垂首肅立一旁的德王李裕、輝王李祚、虔王李褀、景王李祕、瓊王李祥,寥寥十一人,這便是如今僅存的天家血脈了。
「李氏衰微,吾之失啊……」遙想當年繼位之時,十王宅中上百宗親來賀,現在淪落得十不存一,天子眼眶紅了。
「七郎,今日天家團圓,就不要說這些傷感的話了……」何皇后摟著太子李禎向天子勸道。
「也是啊,不論如何,能夠重掌九鼎,也算晉陽李氏不絕。」天子看向李誠中,歎了口氣道:「今後這社稷,便看皇叔的了。」
李誠中是襄王之後,論輩分是天子的叔祖,但親戚關係拉得太遠。說起來血脈就不純,宰相張濬早就建議天子直呼李誠中「皇叔」,如今天子也終於認可了……
「陛下放心就是,李氏中興,正在今日!」對於這一點,李誠中現在很有信心。
「來,你們幾個,都過來拜見皇叔爺。」天子招呼著諸王等人。
德王打頭,輝王、虔王、景王、瓊王都上來向李誠中磕頭,算是正式認親。李誠中上前一一剷起。這些皇子大的快要成年了,小的尚自五六歲,卻個個都感到歡喜。尤其是德王李裕,作為曾經被中官們扶上寶座的「偽帝」,這幾年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如今帝位這一包袱終於甩了出去,他比誰都感到心頭舒暢。
這一家子在殿上又閒談片刻,讓何皇后等人迴避後,李誠中便讓張茂安去傳百官上朝。
天子居於龍椅之上。兩側分別加了張靠榻,左側端坐太子李禎,李誠中則坐在右側。
武百官依次登上乾元殿,分裂兩廂站好。在韓全誨的吆喝聲中,天祐三年六月初一的大朝會終於拉開了序幕。
大朝會是在韓全誨朗朗的詔書中展開的,這份詔書是天子自責的罪己詔。
「立政興化,必在推誠;忘己濟人。不吝改過。朕嗣服丕構,君臨萬邦,失守宗祧。越在草莽。不念率德,誠莫追於既往;永言思咎,期有復於將來。明征其義,以示天下。小子懼德不嗣,罔敢怠荒。然以長於深宮之中,暗於經國之務,積習易溺,居安忘危。不知稼穡之艱難,不恤征戍之勞苦。致澤靡下究,情不上通,事既壅隔,人懷疑阻。猶昧省己,遂用興戎,征師四方,轉餉千里。賦車籍馬,遠近騷然;行繼居送,眾庶勞止。力役不息,田萊多荒。暴令峻於誅求,疲民空於杼軸,轉死溝壑,離去鄉里,邑里丘墟,人煙斷絕。天譴於上而朕不寤,人怨於下而朕不知。馴致亂階,變起都邑,賊臣乘釁,肆逆滔天,曾莫愧畏,敢行凌逼。萬品失序,九廟震驚,上累於祖宗,下負於蒸庶。痛心靦面,罪實在予,永言愧悼,若墜泉谷。賴天地降祐,人祇協謀,將相竭誠,宗藩宣力,群盜斯屏,皇維載張。將弘遠圖,必布新令。朕晨興夕惕,惟省前非,乞之鼎器,托付宜人,東宮淑華,堪丕大寶……」
長長的罪己詔,自述天子登基以來的過非,承認自己執政以來,弄得「天譴人怨」,致使「賊臣乘釁」,「敢行凌逼」之事,因此願意將大寶托付給「淑華」的東宮太子,從此後退位,不再視事。
罪己詔宣讀完畢,早已心中有數的群臣全部跪伏於地,嗚咽聲中恭送天子。天子起身,摘下十二垂珠通天冠,置於寶座之上,然後灑洒然離開殿堂,自屏風後轉出,自有人將他接往後宮安置。
天子去後,李誠中起身,來到太子面前,將太子的小手挽起,拉到寶座之上讓他坐下。張居翰和張承業上前,一人手托天子摘下的通天冠,一手懷捧五龍袞冕。李誠中親自動手,將大袞冕給太子披上,又給太子帶上通天冠,然後回到自己的靠榻之上。
百官三跪九叩,向新天子朝賀。
韓全誨再次展開一卷詔書,當堂宣讀,卻是新天子的第一道旨意。
新天子佈告天下,繼續使用天祐年號。這一旨意在懂行的朝臣心裡都明白,這是李誠中要接過天子大寶的象徵。
尊李曄為太上皇,尊何皇后為太后,封李漸榮為皇太妃。這是上一任天子李曄的遺願,李漸榮伴駕二十年,也終於算是修成了正果。
封李誠中為監國,加天策上將,開天策府,總攬天下諸道軍政事,可佩劍上殿、宮城走馬,與天子對坐而不拜,天子以「亞父」相稱,自今往後,朝堂可一言而決!
後世史學界一致認為,天祐三年六月一日的洛陽大朝會,為李誠中奪取皇權做好了最後的鋪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