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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乾元亨利貞、無字休言命、聽海的歌等兄弟的打賞。
自晉陽崛起後,關隴軍事貴族集團出身的李氏門閥取得了天下大權,建立了大唐帝國。作為關隴勢力的代表,李氏本身又需要削弱這一勢力對自己的掣肘,這是上位者必須面對的現實選擇。故此,在大唐初期的八十年中,皇室在東都處理政務的時間達到了四十五年,反而超過了作為國本之地的西京。
得益於此,洛陽的營造就算略微不及長安,卻也差不到哪裡去,尤其是武皇執政之時,洛陽的繁盛甚至隱隱然超過了長安,成為了天下中心。
肅代之後,因為安史系軍事集團的割據,離河北較近的洛陽便逐漸遠離了作為國都的定位,雖然名義上仍然保留,但實際功能不脫一州之效。因此,洛陽才漸漸蕭條起來。不過也正是源於此,近三十年來長安遭受反覆破壞的悲劇並沒有在洛陽上演,也使得洛陽的保存情況要良好得多,雖說曾經在安史之亂其間被回鶻人破壞過一次,但破壞程度遠遠低於長安。
梁王近幾年一直打著改朝還代的主意,他的計劃便是定都於洛陽,所以天復元年以來,整個河南的財力物力和人力都在向著洛陽集中,將衰敗的洛陽幾乎修葺一新。只可惜這番舉動最終成了為人嫁衣,梁王種下的桃子沒能自己親手採摘。
天祐三年六月初一,洛陽戒備森嚴,幽州軍統制孟徐興、點檢王義簿、司馬薛繼盛各自就位。幽州軍是前天入城的,入城後驅散了天子徵募的所謂禁軍,很快便接掌了整座洛陽。三人各有分工,孟徐興負責外城防務,王義簿負責皇城防務。薛繼盛則負責宮城的掌控。
孟徐興站在定鼎門城樓上,挨個觀望各處要點,見軍士們都佈置妥當。於是點了點頭。掌旗兵將一面滿是灰塵的土黃色五爪金龍唐旗從城樓上降下,升起了一面同樣的旗幟。但卻更新,周邊以金線縫紉,尤其是中間那個「唐」字,在耀眼的陽光下反射著奪目的金輝。
九通震耳欲聾的大鼓之後,定鼎門外駛來一隊車馬,旌旗招展,彩羅飄飄。百名盛裝武士各執斧鉞戟錘為先導。其後由數十名武官吏簇擁著六馬車輦緩緩而來。傘蓋下端坐著一位少年,好奇地左顧右盼,卻正是太子李禎。
為太子李禎御車的是新晉宮苑使張茂安,太子左首邊跟車行進的依次是左樞密使韓全誨、右樞密使張居翰、宣徽使張承業。太子御輦右側。則是騎馬伴駕的燕王李誠中。
定鼎門外有五十餘名官員正在等候,為首的是剛剛起復獲職的張濬,天子任命他為尚書左僕射,位在首宰,乃百官之先。張濬身後是尚書右僕射裴樞、門下侍郎獨孤損、中書侍郎柳燦。如今朝堂式微。定鼎門外的這些官員,已經是洛陽城內七品以上的所有官身了,如果不是天子臨時將罷黜已久的張蔚、崔遠、楊涉等十多人招來,迎候儀式會顯得更加寒酸。
張濬率百官上前,跪拜太子乘輿。十歲剛出頭的太子略顯緊張的看向身旁的韓全誨,韓全誨低聲道:「殿下,就按之前的議程來就好,別緊張。」太子又望了望右邊騎馬的李誠中,李誠中向他微笑示意,於是太子鼓起勇氣,開口道:「眾卿免禮!」
張濬等起身,又向李誠中躬身施禮,李誠中下馬,將這些朝官逐一虛攙而起。
車輦再次啟動,穿越定鼎門,沿定鼎大街向北而行,過左右十二坊,逕直來到天津橋。
洛陽橫跨洛水之上,洛水東西流淌,將洛陽城分割為南北二區。過了天津橋,便踏上了北城,面前好大一片校場,一座巍峨森嚴的皇城出現在眼前。
王義簿率上千甲士林立於御道兩側,遠遠向李誠中頜首示意,李誠中於是讓張茂安駕車,直入端門。端門之內便是皇城,天街御道長五百步,官衙排列在天街御道兩側。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居左,其中尚書六部倒佔了大半地方;台院、殿院、察院三院御史台,國子監、少府監、將作監、軍器監、都水監五監,太常寺、光祿寺、衛尉寺、宗正寺、太僕寺、大理寺、鴻臚寺、司農寺、太府寺九寺,諸如這些機構則排列在御道右側。
相比長安來說,洛陽的官衙明顯要小一些,但現在朝堂上本來就沒有多少官,這些衙門如今很多都空有其名,徒有其表,壓根兒連個履任的官員都沒有。
御道繼續向前,很快就到了宮城。長樂門、應天門和明德門三座宮門由西向東,並肩排列,現在俱都大開。
太子車輦至此便停了下來,李誠中下馬,走到車輦旁,將手伸給太子李禎。太子李禎在幽州的時候,李誠中經常過來看望,還給李禎請了許多老師,包括李誠中本人,也兼了一門名為《思想品德》的課程。
李誠中的教學方式很獨特,通常是以說故事的形式給李禎講課,故事采自《西遊記》的比較多,還有很多《小貓釣魚》、《三隻小豬》、《三個和尚》、《烏鴉喝水》之類的小品,非常對李禎的胃口。很多時候,李誠中還帶著李禎出去郊遊打獵,時不時搞一個自助式燒烤。這種教學方式顯然比馮道等人的授課更令李禎歡喜,所以李禎每次都很盼望見到李誠中。李誠中出去打仗的時候,李禎也經常持筆,給李誠中去信,完成李誠中佈置的作業。
見李誠中伸過手來,李禎很自然的拉了上去,被李誠中牽下御輦。一個大人、一個孩子,牽著手就進了應天門,韓全誨等中官延後十餘步,跟隨而入。身後的官吏也各依武,分自長樂門和明德門進入。
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廣場,當然,比起後世李誠中所見的**廣場,明顯要窄小侷促得多,不過就算如此,也足以體現皇家威嚴了。
矗立在二十七階高台上的乾元殿氣象恢弘,讓人望而生畏。李誠中拉著剛過腰間的李禎,指著乾元殿道:「你明天就要坐在大殿上,接受百官朝
賀,前些日子讓你學的話,都記得麼?可別記錯了,記錯了,以後不給你講故事了。」
李禎僅僅攥著李誠中的手,怯怯的看向高大的乾元殿,猶豫著小聲道:「記得的……亞夫,吾能不能不當皇帝?」
「哦?為什麼不想當皇帝?」李誠中有些好奇,這是李禎第一次跟自己提這件事。
「馮師說的那些治國之道,吾都聽不明白,不懂應該怎麼當皇帝……而且當皇帝規矩很大,馮師教導的那些規矩約束,吾很難受,不自在……」說著,李禎低下頭,如同犯了錯一般輕聲道:「亞夫別怪吾好麼?吾聽裴師說,年幼及帝,非國之福。如漢帝劉協、魏帝曹奐、宋帝劉准、齊帝蕭寶融,各以沖齡登基,無不身死國滅……」
來到這個世上,已經被歷史知識熏陶過一遍的李誠中心中一動。李禎說的這幾個歷史上的幼帝,還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為權臣所挾。如果非要拿來和現在比較的話,李誠中做的事情,相當於董卓之於劉協、司馬昭之於曹奐、蕭道成之於劉准、蕭衍之於蕭寶融。
望著一臉乞求之色的小孩子李禎,李誠中心裡就是一軟。李誠中來自後世,讓他把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推到風口浪尖上,心裡便已經相當不忍了,他至今都還沒想好怎麼對待這個曾經依偎在自己身邊聽自己講故事的懵懂小孩兒。說他婦人之仁也好,說他非梟雄之風也罷,總之是狠不下手來摧殘這個小生命的,因此,他對將來如何處理李禎的問題,始終拿不定主意。
「跟亞夫說說,不想當皇帝,你想做什麼?」
「吾想去遠遊!亞夫說的西遊記很好,吾也想西遊。看看那些奇人異事,看看那些風土人情,這是多麼有意思的事啊……」說到「西遊」,李禎立刻雙眼放光:「亞夫不是說過,海外還有諸多邦國麼?天地之大,遠非中原一隅可比,吾不想當井底之蛙,一定要看看天邊在哪裡!」
「唔……」李誠中看著越說越興奮的李禎,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好吧,那你看這樣行不行,等你長大了以後,我給你一支船隊,讓你去遊歷天下?」
「太好了!這是真的麼亞夫?拉鉤好不好?」
「當然是真的,拉鉤……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先當一年皇帝。」
「好吧,不過只當一年好不好?吾馬上就要十一歲了,吾要多花些時間準備,等到十五歲的時候,就可以出海了!四年的時間準備,也不知道夠不夠……」
李禎歡快的笑聲在宮城內迴盪,引來諸多好奇的目光,不過李禎完全沒有察覺,仍舊沉浸在興奮和不能自持之中。
就連李誠中的心情,在這純真的笑聲中也忽然間輕鬆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