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寧如言去上補習班還沒有回家,等他回去時,家裡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寧綰這才想起那晚哥哥進來時臉上就已經沒有什麼表情,她以為他怕生,還去牽他,可她現在再回想,或許在牽起她手的那一刻,哥哥就在想,將來也要讓她承受馨馨的痛苦吧……
一定如此。
否則,一切變故又怎麼會剛剛好出現在她的十七歲生日會上。
前前後後十二年了。
因為她的任性,間接害死了阿姨的馨馨。
她哭得厲害,姜陌南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他就知道,以寧綰的性格,如果知道當年因為她而發生過那麼多事,是一定會胡思亂想的。
但無論如何,儘管寧如言的親妹妹很無辜,也很可憐,但寧綰在整件事中扮演的也只是一個孩子的角色,她只是希望寧建國能多陪她一些。
他不知道蔣美人在整件事中是怎樣一個角色,但寧綰卻什麼都沒做過。
不過知道歸知道,如果當年他是寧如言,在得知自己母親和妹妹慘死,爸爸卻陪著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那麼開心地過生日,他的心理也不會健康到哪裡去。
姜陌南瞭解自己的性格,他比寧如言更殘暴,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不一定會做出比寧如言理智一些的行為。
他無法本著慈悲為懷的心思去原諒那些傷害過自己或者身邊人的人,做出什麼樣的因,就要做好承受什麼樣的果的準備,也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雙倍還之的原則。
整件事有點亂,就是姜陌南都不知道該不該去揍寧如言一頓了,更何況是身在其中的寧綰。
他失神地在想,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是寧如言,知道他們兄妹是應該好好談一談,姜陌南便出去了。
葉可柔站在門口,應該是陪他一起過來的。
他在想,葉可柔在整件事中,又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不過他和葉可柔話不投機,並不太想和她聊,所以即使兩人站得近,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倒是他哥……
在他執意要知道是誰給他透漏消息之後,丟下一句「能查得到你就自己去查」的話,消失得無影無蹤。
姜陌寒要是想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姜陌南是找不到的。
而他若不想說的事,他也是查不到的。
誰讓他哥永遠比他技高一籌。
……
寧如言看著被子下的人哭得顫抖,緩緩將被褥拉了下來,那張他熟悉的臉哭得梨花帶淚的,看起來特別可憐。
「哥……」寧綰一直以為坐在她身邊陪她的人是姜陌南,這一刻看見寧如言,顯得有些震驚。
「綰綰,你討厭哥哥嗎?」
寧綰不說話,眼裡還有哭意。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心底的哭意就忍不住地湧上來,止也止不住。
不等寧綰開口,寧如言就先說:「我很討厭我自己。」
寧綰一笑,眼淚就流出來。
「好巧……我也好討厭我自己……」
從沒有哪一天,那麼討厭她自己。
她甚至覺得,她的存在都是不必要的。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寧綰,就不會有那麼多恩恩怨怨的事發生,對不對?
寧如言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淚水,又揉了揉她的臉,聲音柔得就和從前一樣。
「我討厭自己,把我曾經捧在手心的寶貝綰綰欺負成這樣……我一定是著了魔才會對你做出那麼不可原諒的事。差點讓你死在我面前……綰綰,我不求你能原諒哥哥,只求你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尋短見了。」
他看著她,視線不曾離開過,生怕一旦移開就再也看不到。
寧綰聽了,心裡竟然溫了,不冷了。
她多喜歡這樣的哥哥……
即便是假的,她都無法去拒絕這樣一個哥哥啊……
她從小就喜歡的這個哥哥。
「綰綰,當你墜落的那一刻,我覺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腦子裡閃現好多事,誰告訴你我對你的寵愛是假的?」
「我分不清……」寧綰哽咽,「我一直覺得自己是瞭解你的……可是生日那天所有都變了啊……一直不願意和我在一起的哥哥對我做了那種事……哥哥害死了媽媽……哥哥害得爸爸入獄……所有的一切源頭都來自那個我愛著的哥哥……那時候我才知道我所認識的你不是你……哥……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真,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是假,真真假假……我分不清……」
「綰綰,我看著你從五歲長到花一般的年紀,對你好已經成為我的習慣,十二年的習慣,就像吸毒一樣,已經深入骨髓,又怎麼會改得掉?」
他開始數落自己的罪行。
「哥……如果我能忘記那些不開心的事該有多好……不記得媽媽……不記得爸爸……不記得你曾對我做過的那麼多事……我想忘掉一切……就做寧如言的妹妹……擁有你所有的愛在,這輩子……只寵我一個人……」她的雙眼滿是淚水,很快就看不清眼前的視線。
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盈眶的淚水就流了出來,浸濕了枕頭。
「可是不可能了對不對……哥?」
他用手臨摹她的輪廓,聲音也有些濕潤。
「可能的,綰綰,以後我不會再傷害你了,好不好?我們忘掉以前那些不開心的事,乖,我們忘掉……我還是那個寵你的哥哥……讓一個月期限變成無限,好不好?」
「不好……」她開始是一種鬧的哭法,哭聲變得激動了些,「我閉上眼就會想到那麼多不開心的事,我不開心……不開心……我想媽媽……我想媽媽嗚嗚……如果爸爸媽媽能回到我身邊,我願意忘掉你……我願意用一切來換……我只要爸爸和媽媽回來……嗚……」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將那麼久以來的不樂全都說出來。
「綰綰……別忘記哥哥……」他低下身抱住了寧綰,「對不起……綰綰,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發誓,我沒有逼她,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可以用自己的心來說,媽媽待我如親子,我再恨她也不會想她死。」
蔣美人很好,他知道,她對他真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爸爸打他,她也會像一個母親一樣來擋。
他和綰綰,她從不偏幫任何一方。
其實這些他都知道。
然而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他故意去無視了這些,無視了她的好,一味偏激地去看她。
其實他不確定,如果她當時沒有選擇那條路,他真的會放過她嗎?
他知道放在如今他可以肯定地說不恨誰了,但那時候的自己,連君念都勸不了,又有誰能夠阻止他那顆魔障的心?
「可是媽媽死了……媽媽還是死了……嗚……如果不是你,媽媽怎麼會自殺……媽媽一定是想起了當年的事以為你要報復所以她才死的對不對……是不是……是不是啊……」
「……」寧如言想起她自殺之前留的遺書,好半天才答出一個字來,「是。」
「嗚……」寧綰哭得更厲害。
事到如今,寧如言並不想瞞她。
「是。爸爸入獄,證據是我搜集的,是我親手送上去的,我都告訴她了。她以命抵命,要我放過你,可是我沒有……對不起綰綰……我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卻更清楚地明白,的確是我逼死了媽媽……可是綰綰,別恨我……我不想你和我一樣只為恨而活著……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