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25
表弟胡天厚使了一陣眼色,見賈銘世絕無動靜,自己忍不住跑了。
沒有人在意他的去留,不過大姑父的臉色陰沉了一分。比較而言,大姑父雖然是姐夫,在賈家的地位,可比不上小姑的丈夫劉成愛。劉成愛比他年輕,和賈錦博一樣,四十出頭,就已經在中組部擔任正司局級幹部,級別比他高。
大姑父是在國營企業上班的,至今也只是一個部門負責人,中層幹部。在一個官本位的國家,大家自然而然的對在正式國家部委上班的人高看一眼。大姑父在賈家諸人眼中,也就和一個普通的工人相差無幾。
胡天厚幼時聰穎好學,大姑父很是驕傲了一陣,覺得兒子將來肯定能有出息。不料隨著年齡增長,胡天厚越來越不努力,已經有向紈褲子弟發展的趨勢,令得大姑父很是不悅,也有些無奈。
不上進的人,在賈家全無地位。不要說胡天厚是外姓,就算是賈銘世,老爺子的嫡孫,不爭氣還不是一樣不被老爺子待見?
大伙聊著天,不知怎麼,就聊到了眼下的時局之上。
「現在外邊那些人,尤其是幹部,越來越不像話了……」小姑憤憤地說道:「只要有一點小權,就亟不可待的占公家的便宜。開個會都要去風景名勝區……哪裡是開什麼會,分明就是拿公家的錢旅遊。」
小姑與大姑父一樣,都在國企上班。其實她也不是當真對這種情形反感,就她自己,前不久還剛去過西南某個著名的風景名勝區呢,理由也是開會。但這不妨礙她在老爺子面前「憤憤不已」。因為小姑知道老爺子很在意這個。只要說起貪污**,老爺子便十分生氣。
小姑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果然老爺子一聽,便沉下臉來,「哼」了一聲,說道:「亂彈琴。我們拋頭顱灑熱血,打下這座江山,不是給他們這些人坐享其成的!」
賈錦博微笑說道:「爸,這種情形比較是少數。多數幹部還是好的,沒有忘記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改革開放就是摸著石頭過河……古月同志也說過,任何事情都有副作用,伴隨著改革開放而來的,必然也有一些西方資產階級國家腐朽沒落的東西。有蛀蟲並不可怕,及時清理乾淨就是了。我們黨的隊伍,主體還是純潔的。」
賈銘世雙眉微微一揚。
二叔所言的古月同志,乃是華夏國執政黨核心領導同志。二叔和古月同志的關係,要算是很不錯的。據說頗受古月同志信任。在下一屆的全國黨代會上,二叔有可能更進一步。
作為一名重生者,賈銘世卻很清楚,不久之後,華夏國高層,便將發生劇烈的變動。不是一般的洗牌,而是重新來過。古月同志的政治生命亦將終結。
這場巨大的浩劫,不可避免的要給二叔帶來一定的衝擊。不過老爺子還在,二叔勉強扛過了這一關,受影響是肯定的了。
而最高層洗牌之後,二叔又站錯了隊,老爺子過世不多久,便遭到了徹底的清洗。
賈家迅速沒落,除了老爺子天年不永,最大的原因就是二叔站錯隊,從而連累了整個家族。
當然,這些內幕,賈銘世上輩子也只是偶爾從父母和小姑他們嘴裡聽到一言半語。他那時對政治不感興趣,又是公認的紈褲叛逆子弟,完全不被家族的長輩認同,也就不會對他做詳細的說明。
現在聽二叔的語氣,似乎對古月同志十分推崇,可見賈銘世上輩子瞭解的點滴內幕,絕不是空穴來風,基本上是比較靠譜的。
老爺子就緩緩點頭,說道:「雖然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錦博,你在組織部門上班,更要注意這個問題,要提拔德才兼備,老成持重的好幹部,才能保證黨的隊伍不變質。」
二叔便連連點頭應諾。
賈銘世又是微微一笑。儘管中央一直在大力提倡領導幹部年輕化,知識化。但在老爺子眼裡,終究還是老成持重的幹部比較靠得住。
老爺子八十歲了,還在一線職務上,也就難怪他是這種心態了。幹部隊伍年輕化,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過賈銘世笑過之後,心情又凝重起來。實話說,他不喜歡二叔。對他們的印象,甚至比小姑還差。雖然二叔從未訓斥過他。
賈銘世知道,那不是對他好,更不是認同他的做法。而是對他不屑一顧。壓根就不會浪費時間去訓斥他。在二叔眼裡,賈銘世和路人甲沒什麼區別。
賈銘世除了能夠給他們帶來麻煩,幫不上半點忙。
但賈銘世卻必須救他們。
他不知道,重生之後,歷史的走勢是不是還和他曾經經歷過的一樣。萬一老爺子還是在數年之後去世,二叔的悲劇便不可避免,整個家族的悲劇也就不可避免。作為家族的一員,他也會被列入「黑名單」,永遠都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救二叔,就等於給他自己一個機會。
畢竟老爺子去世之後,二叔將成為賈家的代表。只要二叔不倒,就算不能給賈銘世太多的幫助,起碼也不會連累他。
只是,賈銘世尚未想到好辦法。
這樣的大事,尤其是預言最高層面的人事變更,他根本就不夠格。不要說他本來就在老爺子和其他長輩眼裡,留下了紈褲不肖的壞印象,就算他是家族著力培養的後起之秀,說話的份量也是遠遠不夠。
難道他能說自己是重生的?即將發生的事情,均是歷史,是他的親歷?
縱然他敢這麼說,除了讓大家覺得他是神經病,不會有別的結果。
一念及此,賈銘世的雙眉緊緊蹙了起來。
怎麼辦?
就在此時,賈銘世皺眉的動作,落入了老爺子的眼中。老爺子很不悅地「哼」了一聲。老人家還以為,賈銘世是不耐煩站在這裡了,想要開溜。
老爺子無疑是整個客廳的中心,他的眼光落在賈銘世臉上,大家的眼光跟著望了過來。
二叔微笑問道:「銘世啊,在下面工作怎麼樣呀……」
賈銘世忙即恭謹地說道:「二叔,還行,我會努力工作的。」
「好,好啊……好好幹,基層也能鍛煉人的。」
二叔笑著說道。也就看在老爺子份上,今天他破例多說了幾句話,也算是二叔對晚輩的關心。老爺子雖然健在,家族的日常事務,都是他在處置。說起來,二叔乃是賈家的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就要有一家之主的氣度。
「是的,二叔。基層的環境和條件雖然很艱苦,但確實很鍛煉人。同事們對我都很好,和淳樸的農民朋友打交道,還是很開心的,過得也很充實。」
賈銘世恭恭敬敬地答道,條理很分明。
大家臉上都露出了驚詫的神情。
既然開了口,賈銘世便索性多說幾句。
「其實剛才小姑說的情形,在外省也是有的。我雖然去遠山縣不久,這種公款消費,公款吃喝的事情,也見過不少。改革開放之後,國家和人民確實是逐漸富裕起來了,但是艱苦樸素的作風也正在慢慢的喪失,貪污現象逐漸蔓延開來,這種情形不大好。老百姓談起社會上的貪污和不公平現象,都是忿忿不平。社會矛盾有逐步尖銳的趨勢。」
賈銘世緩緩說道,不徐不疾,氣度十分沉穩,遣詞造句也非常到位,很是客觀。
此言一出,大家都悚然動容。甚至老爺子雪白的壽眉也揚了起來,一連看了賈銘世好幾眼。
這就是那個叛逆至極的孫子?
難道在下面混了幾年,就有這樣的長進?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二叔淡然說道:「銘世,你還年輕,不要人云亦云。底下的人能夠知道多少事情呢?」
語氣明顯有些不以為然。
也不是說他完全不贊同賈銘世的言語,但在這種場合,第三代子弟,以往唯獨他才有發言的權力。如今賈銘世冒了出來「搶風頭」,這是二叔不能容忍的。
他才是賈家理所當然的政治繼承人。
賈銘世笑了笑,說道:「二叔,也不是人云亦云。現在群眾之間,確實存在著部分不滿的情緒。尤其是學校,很多學生通過報紙和其他途徑,瞭解到一些不公正的現象之後,情緒比較大。如果不加以引導,我認為有可能釀成比較大的社會事件。」
說這話的時候,賈銘世的神情很是篤定。
這是他曾經親眼見證過的,所以很有底氣。
老爺子警惕起來,說道:「錦芸,你是做青年團工作的,三兒說的這個情況,值得重視。學校不能亂,那些學生娃娃,更不能亂,要進行正確的引導。」
賈銘世心中一陣欣喜。
這還是老爺子第一次給予他正面的評價,儘管只是一句話,但也已經足以讓他高興了。
是一個好的開頭。
「好的,爸爸!」
小姑連連點頭。
「另外啊,三兒剛才說的那個什麼什麼……公款消費,公款吃喝……是這樣吧,偉三兒?」
老爺子又望向賈銘世,詢問道。
這真是破天荒了。老爺子竟然會一連兩次讚許賈銘世。
「是的,爺爺!」
賈銘世忙即答道。所謂「公款消費」、「公款吃喝」,在他所經歷的後世,簡直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了。都成了口頭禪。難不成在眼下,還是一個新鮮名詞?
「嗯,這個提法很新穎,但是,也比較形象,定性比較準確。這個情況更加嚴重,不能等閒視之。我要親自和古月同志談談這個問題。」
老爺子嚴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