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一瞧,寶塔內飛出的泥漿漸漸稀少,必然是塔內井噴快要停止,左邊青衣女子正幫鎮長仔仔細細清洗泥漿,半個泥點子都不放過,眼見就要出個嶄新的人兒,右邊白頭道人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們,彷彿從中找到不少樂趣。舒榒駑襻
不過,咦,師父呢,怎麼還不見出來,泥漿裡呆上癮了不成,正待過去瞧瞧。
塔上突然嘿嘿一樂,順聲看時,二層塔體內鑽出個十一二歲的青衣小廝,出來後揚聲高呼:「小心些,泥漿出來了。」
話音未落,厚重的泥漿汩汩而出,泥漿流中,一個泥人兒順勢而下,不是師傅哪兒還有別人,泥漿眨眼漫開,泥人兒坐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他怎麼了,關心所致,正打算過去看看,孰料念頭剛起,聽得不遠處一聲輕歎,順聲看時,奇異的現象發生了妃。
陽光下,白頭道人自下而上,身子化成黑霧,那黑霧靈蛇般空中曲折幾回,迅猛的沒入泥人兒體內。
泥人兒身上幾點火星閃過,隨後一切消失,自來哪見過如此神奇的手段,神木和尚驚訝的張大嘴巴,半晌,才結結巴巴的向身旁小沙彌問道:「這,這還是人麼。」
「方,方丈,我也不知道哎。」小沙彌也是木愣愣直視前方棰,
「不必奇怪,這傢伙就愛故弄玄虛,」遠處如殤高聲回答:「不過他心地不壞,想必又去幫你師父了。」
如殤說的不錯,的確是莫離見塔中人地上抽搐,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徵兆,這才施展神通,遁入識海之內尋找原因去了。
識海內熱鬧不堪。
……
轟——
湖水轟然爆響,餘波未散,水花裡塔中人御劍飛來,抱住個湖水裡衝將上來的鼠鬚修士,厲聲喝道:「怎麼回事。」
鼠鬚修士業已奄奄一息,斷斷續續的說道:「師兄為……得吉……玉,激……發毘那……印,弟兄們全部……身……亡,他,他卻飛……入傳……送陣跑……」
話音未落,口中鮮血湧出,已然魂消氣散。
遠處光華掠近,卻是又飛來個小眼修士,人還未到,便尖著嗓子悲聲呼喊:「戒癡,戒怨也給炸死了。」
「什麼,」塔中人大驚,
小眼修士倏忽而至,泣道:「湖水忽然爆起,戒怨躲避不及,我,我親眼見她被炸了個支離破碎,慘不忍睹那。」
「戒怨——」塔中人仰天悲呼。
……
天色暗淡,四下裡伸出無數丫丫叉叉的大手,對他拉拉扯扯,
「師兄救我,師兄救我。」不知多少人急切的呼喊,
「師弟,師弟。」塔中人左右抓摸。
……
大手消失,有個橙衣修士的背影空中出現,那背影長髮飄飄,身材婀娜,明顯是個女修。
「師妹。」塔中人驚呼,女修漸漸回頭,望著他嫣然一笑,旋即身上漫出無數裂紋,身子隨之四分五裂,血,無窮無盡的血仿若泉水傾瀉而下。
「我,我要報仇。」塔中人在血泉裡時出時沒,掙扎著悲聲呼喊,
「哈哈,有本事來啊,有本事來啊。」上方出現張諾大的人頭,那人頭高冠墨須,正望著他不停的冷笑、譏諷。
「戒得,我要殺了你。」塔中人目呲盡裂,飛身而上,人頭漸漸消失,
「有本事來啊,有本事來啊。」
嘲諷的聲音依舊空中迴響。
「戒得,出來,戒得,出來」塔中人焦躁的四處呼喊,
……
虛空蕩漾,耳中淙淙水響,卻已來到迷迷濛濛的湖水之中。
湖中水草浮動,
水草中有座破損不堪的傳送陣,傳送陣旁有個小眼修士反覆念叨:「五色靈石,五色靈石。」
塔中人連忙身上揣摸,靈石呢,靈石呢,摸啊摸,摸啊摸,
小眼修士嘿嘿一樂,雙手捧過一堆光華燦燦的五色靈石。
「它們成麼。」塔中人頗為疑惑,
「怕什麼,雖然品質不一,但也勉強夠用,否則天下雖大,五色靈石尚不好找,更何況一模一樣的,莫不成你怕了戒得那廝,不敢去見他麼。」小眼修士滿口譏諷。
「哼,佈陣。」塔中人勃然大怒,
二人一通忙碌,
傳送陣光芒大作,
「成了成了。」小眼修士驚喜莫名,
塔中人正待入陣,光芒中突然傳來奇異的坎坎聲,隨後一物漸漸出頭,目光剛剛轉來,
「小心。」小眼修士一把將他推開,怪物隨之張口一噴,小眼修士身子漸漸凍結。
「快走——」走字未盡,小眼修士煙消氣散。
「戒貪——」塔中人趔趄著一聲悲呼,
怪物漸漸出來,生的鳥頭鱉尾,分明就是屢次攻擊竹山鎮的旋龜。
只望著他張口一吸,水球成型,塔中人不敢耽擱,身子激射而出,身後轟然爆響
……
鎮裡鎮外,山上山下,場景連番變化,塔中人或坐或立,或走或跑,或怒或笑,或罵或叫,沒頭蒼蠅似的忙碌不堪,見那眉頭越鎖越緊,終成解不開的疙瘩。
……
明白了,莫離全明白了,也無怪塔中人有些面熟,原來他就是當年同戒得一起追擊吉玉的百感門修士——戒癡。
那日戒得為獨得吉玉祭出高階符毘那印,炸死所有同來的修士,只有湖邊警戒的戒癡、戒貪因為人機敏,道法勝人一籌,所以才僥倖逃過性命。
淚仙湖被毀之後,二人為給同門——特別是兩人深戀的女修戒怨報仇,費了二十年的功夫才修好傳送陣,湊齊發動陣法所需的五顆上品五色靈石,想那五色靈石何等珍稀,他們勉強湊齊的靈石難免品質不一,就這一點點差異導致陣法發動後週遭五行元力失衡,空間紊亂,竟莫名其妙的連向甘棗天境,興許是感應到了水穴的存在,甘棗天境剛剛打開,便引來了密山妖獸旋龜。
那旋龜露頭就是一道寒氣,旋龜何等靈物,戒癡、戒貪不過養氣修士,哪裡是它的對手,關鍵時刻,戒貪為掩護戒癡死於非命,最終追擊吉玉的修士就剩他一個。
戒癡身負血海深仇,又不忍被他們引來的旋龜禍害竹山百姓,好在當年雲黃寺掛單時發現了竹山水穴,故而利用水穴在竹山鎮布下方圓百里的厚土陣,層層抵抗旋龜的攻擊,半年多落了一身傷病。
就在旋龜即將攻向陣眼,厚土陣眼看著就要冰消瓦解之際,幸虧莫離等人及時趕到,這才再次趕走旋龜,救了竹山百姓,否則任由旋龜佔領竹山水穴,掌控一方水力,成了當地河流湖泊之神,那麼即便是天神下來也奈何不了它了。
明白關節,莫離感慨萬分,原本只道他是個心繫百姓,不顧自己身家性命的真漢子,原來他做這一切只為贖罪,雖然如此,也是戒癡用心良苦阿。
夫子有云: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戒癡心裡黃連似的極苦極苦,倘若這番心事不能及時化解,心中留下魔障,今後別說提高修為,便是做個普通的凡人都難阿。
既然已經知道,那麼,幫他化解了吧,好在戒得已死,旋龜已經受傷,收拾它似乎也費不了什麼力氣。
主意拿定,黑霧散開,虛空霍拉拉一聲霹靂,只震得天地微微一顫,所有幻象消失不見。
……
泥漿裡,戒癡慢慢醒來,搭眼看見身邊含笑不語的莫離,頹喪的低下頭去。
閉關失敗,浪費了天大的機緣,還哪兒有面目面對這位前輩高人那。
莫離識海內走了一遭,還能不明白他想些什麼,當下輕聲開解道:「世間諸事自有緣法,失敗了重來就是,你又慚愧什麼。」
戒癡心頭一驚,正待說話。
「道長,你怎麼才醒過來,小僧還以為,嗨,說這些幹麼,告訴你個好消息,怪物沒了,怪物沒了。」神木歡快的跑將過來。
戒癡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旋龜防禦驚人,區區厚土陣哪裡能滅得了他,如今怕也只是把它趕回淚仙湖罷了。」
「那,那可怎麼辦,竹山鎮再也經不起折騰了。」神木大驚,
戒癡回頭看看莫離,莫離明白什麼意思,不由哈哈大笑道:「也是你我有一番因果,罷了,所有的麻煩都交給莫某吧,非但如此,就連戒得也死在莫某手中,你大仇已報,從今而後可以放下心結,死心塌地的追尋大道了。」
「甚麼,戒得死了,前輩當真。」這位怎麼什麼都知道。
莫離頷首道:「你道我倆哪來的因果,實不相瞞,莫某便是當年湖邊偷窺的修士阿。」
戒癡沒反應過來,莫離二話不說,身子於恍恍惚惚之間起了變化。
……劍光掠過,一介鼠鬚黑袍修士舉劍四顧,茫然說道:「這小子怎麼進來的,居然一下子就沒了,難道最近修為大增,隨便出手就把個偷窺的小修士劈得形神俱滅不成。」
……
「戒嗔。」戒癡茫然自語。
戒嗔微微一笑,身形又起了變化,
……
汩汩聲裡,水花湧起,頂端出現個人頭羊身的怪物,那怪物眼睛小的像芝麻,體型約莫有兩尺高下,出來後人立在浪巔之上,前蹄拱起,對著天空叩拜。
「吉玉」戒癡驚訝得無以言表。
……
紫袍黑鬚修士自天而降,冷哼一聲,道:「我等數載追擊,好容易困到竹山鎮,一路親眼見它吸納靈氣,業已修成人頭,等徹底化出人形,具備五行神通,你道咱們幾個能拾掇得了麼。」
……
「戒得。」戒癡目呲盡裂。
恍恍惚惚之間,莫離現出真身。
好玄妙的神通,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戒癡已經明白,他說的全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