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越卻隱約能體會到燕荊心靈深處的痛——如果說康善真、蕭炎是臥榻之側的兇惡虎狼,緊盯著他那句幼小的龍身,那福王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高妙獵人,站於山頂,虎視眈眈的盯著他、蕭炎、康善真鬥法。
其中,無論誰最後贏得勝利,都會被福王手中的獵槍刺中心臟,一命嗚呼。
此刻的福王,已經欺負到眼前,雖然仍不敢吃人,但卻露出了鋒利的獠牙——***,若不把福王的獠牙拔掉一顆,他是不會夾著尾巴逃跑的。
燕荊不得已,必須要挺著脖子,展現出自己皇帝尊嚴的一面。
但又要欲遮還羞,保持在一定的範圍之內,遮掩自己的王霸之氣,以免讓蕭炎、康善真有打草驚蛇之感。
果然,燕荊口舌如刀,對著福王的胸口捅了幾下,見福王臉色漲紅,張口結舌,一副被踩了尾巴般羞怒的模樣,也就收手,手下留情!
燕瞳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燕荊,親切的笑道:「皇上越來越懂事,越來越有官家威嚴了,此乃大燕之福,也是百姓之福,皇上能關心姑姑的終身幸福,姑姑心裡暖暖的,有了皇上的關心,姑姑比什麼都知足。」
「哎!朕雖然是皇帝,要比一般小孩子懂事,但卻很不快樂,少了許多童年的歡樂呢。」
燕荊歎了口氣,那張稚嫩的臉上含著羞澀的笑容,天真無邪的望向燕瞳,忽然回憶道:朕記得,姑姑婚嫁那年,朕只有六歲,而姑姑還是一個年方十六歲、亭亭玉立、含苞欲放的小姑娘呢!」
「現如今,朕已經十六歲了,姑姑也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動人,綻放似一朵盛開的玫瑰花,火辣辣的耀人心魄,姑姑……你可是朕見過最美的女人了,姑姑!朕這麼大膽的說話,姑姑會不會怪朕過於輕浮?可是……這倒是朕的心裡話呢,不吐不快,即便輕浮了些,也知道太后、指揮使大人、御史大人等重臣聽到朕的這番肺腑之言,也不會笑話朕,石千戶,你也不會笑話朕吧?」
石越沒想到燕荊最後又把話題拐到自己身上,忙起身拱手,瞟了一眼燕瞳,誇讚道:「臣雖然卑微,眼光淺薄,但也覺得長公主之美,堪比日月繁星,超凡脫俗,明媚誘人,美到了骨子裡。」
「皇上讚美長公主之言,字字珠璣,絕無半分謊話,膽敢笑話皇上者,不是虛偽狡詐之徒,便為口是心非之輩,斷然該死!」
「說得好!說得好!」
燕荊放生大笑,「現如今人心不古,似石千戶這般直言不諱,胸懷擔當者,真是越來越少了。」
康善真、白莫愁不禁有些迷茫,卻不知道小皇帝到底要說什麼?到底是像小孩子一般,隨口一說,還是要拋磚引玉?老鼠拉木掀,大頭在後面?
燕瞳被燕荊讚美了一通,卻也不覺得有多麼拘泥——他雖然是皇上,但依然是個小孩子,誇讚自己漂亮,自然也不會讓她心裡產生負擔。
但是,被石越起身、貪婪的瞟了一眼,又當著各位高官、皇兄、太后的面前誇讚自己漂亮,白瑩如玉的臉蛋湧上就醉的酡紅,臉蛋莫名燙的厲害,方纔還泰然自若的眼神飄渺游離,心思突如其來的慌亂,卻似無處安放。
——別人誇她,也就罷了,又不是沒人誇過?但石越卻是唯一一個、讓她心底起了漣漪的男人,從他嘴裡說出誇讚她的話,自然別有一番旖旎的滋味,心中又嬌怨的想著:這廝可真是大膽,這種近似於挑逗的誇讚,怎麼能當眾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呢?你一個大男人,不覺得害臊,本宮還臊得慌呢!
「石千戶口生蓮花,真會討女孩子喜歡,怪不得能讓白御史的掌上明珠一見傾心,白素妹妹眼光可真……」
燕瞳忍著劇烈的心跳,勉強應了一句,卻見石越眼眸如火,不加掩飾、直勾勾的望過來,直讓燕瞳心悸慌憂,紅唇抿著,也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麼,像一隻受驚的小貓,背轉過身子,半個身子躲在屏風後面,捂著發燙的臉發呆。
可越是如此,陌生而又期待的情愫、卻從心底深處辟里啪啦的滋生出來,怎麼壓制,也壓制不下去,真是難看得緊!
大廳中坐著許多大員,站著許多的太監、宮女,更跪著十幾名太醫,但俱都無聲,眸子閃爍著疑惑的光,向半個身子藏在屏風後面的長公主望去,怎麼想也不明白:方纔還泰然自若的長公主怎麼說到一半,就羞澀的退到屏風後面去了?
白莫愁、康善真對視一眼,眸子中含著男人特有的笑。
福王一臉無奈,魏召拳頭攥得緊緊的,身子發抖,何旦臉色漲紅,眸子越發陰森,充滿殺機。
燕荊看著長公主那副嬌羞誘人的模樣,心念轉動,衍生了許多分敵之計。
場面不能總是這麼尷尬下去,燕瞳好不容易平復了自己的情愫,落落大方的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紅唇掩笑,向燕荊打趣道:「皇上雖小,可終究是大人了,皇妃了也娶了幾個,你這般極盡花言巧語,讚美姑姑,也不怕後宮中的妃子心生幽怨、起了醋心?擔心容顏入不得皇上法眼,失了寵愛,日夜垂淚?」
「咯咯……皇上對姑姑如此花言推崇,姑姑倒是好奇,說句笑料:假若我不是你姑姑,皇上還敢無視我婚姻上的麻煩,把我娶到宮裡去?」
燕瞳與燕荊說話,眸子卻瞟著石越——這番話雖然是在以姑姑的身份打趣燕荊,但有心人卻能聽得出,這番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
燕荊心思通透,哪裡會聽不出燕瞳的投石問路之意?
故意蹙眉想了許久,才搖搖頭,向石越笑道:「石千戶,朕看得出,你很瞭解朕的心思,你猜猜看,朕到底會怎麼做?」
石越只覺得好生為難,這話真是難以回答,但燕瞳美眸如水,亮晶晶的望過來,卻又不能不答。
想了許久,才道:「臣以為,皇上雖小,肩膀瘦弱,但勵精圖治,敢於迎難而上,並有康指揮使、白御史等重臣殫精竭慮,盡心輔佐,足以應對任何困難和挑戰。臣以為,皇上不僅是言語上的巨人,也是行動上的猛士,只要心中做了決定,便是前面是萬丈懸崖,也要無懼無畏,勇猛的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