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池寒水色澤深藍,幽寂的水牢是直接將山體鑿穿而成,四面都是光滑無比的巖壁。森寒之處,使得穹頂竟然形成冰晶,而魔池寒水本身,卻宛若鏡湖,絲毫結冰的跡象都沒有。
陳鍾被扔到水牢中的瞬間,寒氣立刻宛若針刺一樣鑽入體內,那種徹骨的寒冷,凍的陳鍾悲慘地嚎叫起來。
那種隨時都可能被凍死的恐懼,讓陳鍾瘋狂地想要遠離魔池寒水。但是牢籠堅固,是用千年寒鐵打造,專門為水牢寒冷準備。
以陳鍾煉體第二重的實力,不過是剛剛肌肉強健,筋骨堅韌,尚且無真元護體,怎麼可能打破。
猛然一腳踹在牢籠鐵柱上,連一絲聲響都不能夠發出,鐵柱紋絲不動。
「不!我不能死在這裡!我絕對不要死在這裡——」
陳鍾大聲地吼叫起來,他恐懼無比,陷入了一種絕望。
「童豹!童豹啊!如果我陳鍾不死,我要讓你陷入比我現在痛苦百倍!千倍!萬倍的境地——」
一開始的恐懼持續著,但是冰冷和死寂,終於讓陳鍾在冰冷中瑟瑟發抖地沉靜下來。
他知道,他現在不能夠消耗太多的體力。要活下去,只有咬牙堅持。
煉體第二重境界,魔宗山門弟子中最好的結果……堅持五天而死。
此時還沒有凍傷他,整個人縮在牢籠鐵柱邊,抱著胳膊渾身發抖,嘴唇已經開始發紫,膝蓋之下全部泡在寒池中。
「不能什麼都不做!」
陳鍾雖然恐懼,但是思維終於冷靜下來。他伸手拿著牢籠外高台上的食物,啃了幾口已經變得堅硬如石的饅頭,然後環顧四周。
「魔宗關過許多人在水牢,活著出去的也不在少數。」
他這樣自我安慰地說著,選擇性地遺忘了那些人就算活著出去,也是被凍成殘廢,根本就是個廢人。
但比起死了來說,凍的雙腿殘廢,至少還活著,活著,就有機會,就有無限的可能!
「陳如雪說過,被關在魔池寒水中依然生龍活虎的人,大多都成為魔宗強者。陳如雪修煉『雪女天魔功』,是魔宗強悍前人雪域魔女所創。而雪域魔女曾經有過一個雙修道侶,也被關在這裡……」
陳鍾冷靜地分析著:魔宗修的是魔道,成魔者超乎常規,超乎常理,常人看來不正常的事情,在魔頭看來,只要自己覺得痛快舒服,就會去做。
恣意狷狂,放縱天下,便是大魔!
如果正道修的是逍遙,那麼魔道修的就是狂放。
「魔頭古怪無端,說不定有魔宗前人嘲弄魔門戒律,在這裡留下抵抗魔池寒水的功法!」
那些魔道天才,恣意狂放,根本就不喜歡戒律約束,而元極魔宗,卻還是有刑罰懲戒,對於這些天才來說,根本就是笑話。
那麼,這些天才中出幾個要挑釁魔門律法的,也不是不可能。
陳鍾深吸一口氣,將補充體力的冰冷堅硬饅頭嚼碎,吞到了肚子裡,咬緊牙關,緩緩地移動著雙腿。
此時,沒入寒水中的雙腳,幾乎已經沒有知覺,他彷彿只是機械地挪動大腿,勉強在水中前進。
但凡被關押在水牢中的山門弟子,大多都是蜷縮一團,然後被活活凍死,僥倖活下來,因為一動不動,也身軀被凍壞,成了殘廢,徹底的沒有出路。
如果只關三天,陳鍾說不定會一動不動堅持。
但是,他要被關一個月,這顯然不可能活下去,那麼,他只有賭一把,賭元極魔宗這樣的魔道名門,那些曾經被關押在這裡的天才們,有著嘲諷魔宗戒律的狂妄。
「呵……水變深了。」
陳鍾臉色煞白,他不敢低頭去看水中的倒影,他害怕看到脆弱的自己後精神崩潰。
看不到,也是一種心理安慰。
緩緩地移動著,他只能憑借水底的平整度來判斷有沒有蛛絲馬跡。
時間緩緩地流淌,水線已經到了腰身處,他的勇氣受到了挑戰。
「再前進五步,五步之內沒有的話,我就回頭……」
他自言自語,是在給自己打氣。
一步,沒有。
兩步,沒有。
三步,沒有。
四步,還是沒有。
五步……依然沒有!
整個人渾身一顫,心理防線開始鬆動,他嘴唇越來越紫,那種烏紫色,彷彿只要再更近一步,就會整個人血液停滯,然後徹底的壞死。
「再……再走五步!」
陳鍾渾身發抖的身軀,竟然再度前進,他離牢籠鐵柱越來越遠。過去的無數個歲月中,有無數個山門弟子曾被關押在這裡,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蜷縮凍死在牢籠的鐵柱旁。
一步,沒有。
兩步,依然沒有。
三步……他感覺到了什麼,臉色一喜,但是瞬間臉色更加陰沉,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他踩到的,是一具骸骨。
原來,曾經也有過和他一樣嘗試的人。
骸骨就倒在了腳下,毫無疑問,這個人,應該是最後鼓起勇氣,準備一搏,但是他沒有堅持下去就倒下死了。
陳鍾腦袋一片空白,他的第四步,如何都邁不出去,他有無數個念頭想要轉身回到牢籠鐵柱旁,至少那裡還有冷冰冰的饅頭可以吃。
時間彷彿都靜止了,陳鍾閉上眼睛,咬緊牙關,邁出了他的第四步。
這是他全部人生中,最讓他惶恐又期待的一步,這簡直就是一場賭博,賭的是自己的命!
沒有!光滑如砥,依然什麼都沒有!
「不、不——」
陳鍾精神幾乎要崩潰了,「為、為什麼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的表情都極度扭曲,腳邊就是曾經不知道多少年前和他一樣想法的亡者,就像是嘲諷陳鍾和他一樣的愚蠢冒險,死亡會如期而至。
「要死了嗎?要死了嗎……」陳鍾語氣已經麻木,眼神越來越渙散,喃喃自語,「就算是要死,老子至少也要超過這個傢伙。」
他竟然邁出了第五步,一腳挪動過去,陳鍾呢喃道:「死在這裡吧,至少還超過了一個可憐蟲。呵呵,我這個五十步,倒是嘲諷他這個一百步呢。」
希望似乎是徹底沒有了,這裡已經到了極深的水區,魔池寒水的水線已經到了他的胸膛。
這個斜坡水池,便是埋葬他的地方麼?
陳鍾一聲無奈歎息。
「嗯?這……這是……等等!這是什麼!文字!鑿刻在斜坡上的文字!」
陳鍾緩緩下沉的赤腳,竟然感覺到了一種粗糙磨砂感,有文字極為有規律地被刻在了這裡。
「是文字!的確是文字!」
激動!萬分激動!不管怎麼說,有變化就是好事!
「會是什麼……」
陳鍾心臟此刻跳動的極快,他有一種期待和惶恐,期待這種變化,惶恐一切只是夢幻泡影。
「振天專以廣掃,鼓九陽之洪爐……」
是功法!是一門功法的總綱!
陳鍾大喜過望:「哈哈哈哈,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啊!魔道天才恣意狷狂,怎麼可能不挑戰魔宗戒律,這些天才自負無比,想要縱魔天下,水牢拘束,如何稱得上暢快!」
文字不斷地出現,陳鍾此刻縱然寒水環抱,卻內心火熱,他能夠想像依靠肉身刻印功法在此之人的得意洋洋,那種自負,那種傲然。
「夫天地廣大者,謂之九。」
「天地烘爐,人生九陽。天地為爐,造化為工……」
總綱極為狂妄,刻下如此功法的人,竟然是要將天地為爐子,而人的軀體作為九陽丹火,不斷修煉,不斷焚燒。
「元極魔宗陽行烈於水牢自創九陽魔功,雖為圓滿,然抵禦魔池寒水,綽綽有餘。後來者須用寒煞之氣激發體內九陽,循環臟腑經絡,凝聚九陽魔種。魔種一成,任他多少寒水,皆要化作大補……」
陳鍾震驚無比:「瘋子,絕對的瘋子。元氣種子未成,先近乎自殘的方式凝練什麼魔種,再將傷寒煞氣當做大補……瘋子和天才,果然只有一線之間嗎?」
「不過看上去,這個人當時應該境界還很低,沒有將這門功法完善,只是有了一個總綱開頭,還很粗糙啊。」
不過,既然這個瘋子敢在這裡挑釁魔宗戒律,那麼必然是有本事的。只有天才,才有這麼瘋狂驕傲的資格。
陳鍾如饑似渴,他已經迫不及待地了。
「是滅亡還是瘋狂,這個選擇真是太簡單了!」
為了活下去,就算瘋狂,那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個變態的世界,陳鍾早就受夠了,既然逼的他如此,那就沒什麼好猶豫的!
猛然深吸一口氣,陳鍾緊閉雙眼,沉入水中,手指觸摸所有的文字,指尖冰冷的觸感,讓他震驚了:這竟然是憑借指力硬生生刻出來的!
元極魔宗的山門水牢,難道不都是關押的煉體境界弟子麼?煉體境界,竟然有這樣的瘋狂實力!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陳鍾震驚的同時,心中越發地平靜:管不了那麼多了,我的時間不多。
天地烘爐,人生九陽!
陳鍾盡力放鬆,任由寒煞之氣侵徹入體,體內臟腑、血液彷彿遭受了攻擊,立刻做最後的掙扎,人體本能的淡然溫熱,緩緩地凝聚在心口。
九陽生,魔種成!
陳鍾按照九陽魔功,觀想內視體內經絡,只覺得肌肉已經僵硬,但是那股淡然溫熱,卻是不斷地凝聚,外冷內熱,似乎有一種全新的生命力要呼之欲出。
魔池寒水的寒煞之氣從週身無數毛孔灌入,不多時,陳鍾被凍的再也無法動彈,連自我的意識,也在這股冰冷中,不斷地消散。
果然,還是失敗了麼……
陳鍾艱難苦笑,意識也隨之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