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清哥的身子軟軟的歪倒在我身上,而我的鼻子已經開始發酸。
其實不管思念落到了誰身上,也終究不是那個人了,不是嗎?
「可是不對,師父騙我所有的回憶不是和師叔們一起經歷的啊?我要怎麼去找?我很羨慕你們,很羨慕因為這樣的重逢我也多想要啊,可惜,師父先走一步我要和他重逢,只能等下一世!」承清哥已經醉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承清哥,烈酒在我胸膛燒的火辣辣,可是我只想再喝。
有時候,怪不得男人之間的感情有一種特別的表達方式,就是沉默的相對著喝酒,在某種時候,言語已經無用,一種陪你醉的意思,也就表達了,風雨同路,我體會你的痛苦,我和你一樣難過,與你一同走下去的意思。
酒液順著我的嘴角,滴落在我的衣領,火辣辣的一片從喉間一直滾落到胸口,到胃,到小腹,再衝上大腦承清哥並沒有阻止我去喝酒,可能在這種寂寞又失落的時候,有個人陪著一起喝酒,也是一種安慰吧。
「承一,你說,我也能和師父重逢的,就是和你們比起來,時間晚一些,對不對?」我扶著承清哥往著屋子的方向走去。
裊裊上升的炊煙已經停止了,飯菜的香味兒傳來,看樣子已經是快開飯了,我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帶承清哥回去吃飯,讓所有人溫暖他,面對他問我的問題,我非常堅定的回答到:「對!」只要他好過,怎麼都是對的。
「承一,姜師叔說咱們要亡命天涯了,我就是想趁著現在多陪陪師父,是該多陪陪,對不對?」
「對!」
「承一,亡命天涯以後,可能也就回不來了,你別避諱這個,誰能保證?那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多陪陪,醉了又何妨,對不對?」
「對!」
「承一是不是死了也好,至少重逢可以早一點兒來?」承清哥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
「不是,承清哥,一切皆是緣。咱們風雨同路,你怎麼寂寞了?你可以羨慕,但是你不能寂寞。」我一把擦乾了嘴上的酒液,這一次我沒有再說對,藉著酒意,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也是,我是大師兄,你們真麻煩,特別是陳承一,你這個事兒精,你最麻煩!我得照看著」承清哥的口齒開始不清。
「我才是大師兄!」我一下子跳腳開始反駁。
承清哥卻嬉笑著一把扯過我,攬住我的脖子說到:「說了我是大師兄,我是!我是!」
「我是!」
「我是」
「哈哈」
承清哥終究是沒有吃這頓午飯,就睡倒在了床上,這個冷冷淡淡的傢伙,我是第一次看他喝得這麼醉,不過也好,壓抑著心事不得發洩,人會內傷的。
在這中途,師父和師叔們都來回去看了承清哥幾次,有一次,我甚至看見陳師叔在給承清哥擦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陳師叔在掉眼淚,而我師父站在一旁,望著窗外李師叔的墳墓之處不知道在想什麼。
只是在走出來的時候,師父莫名的說了一句:「醉了也好,比不知道醉好很多,不知道醉才可怕。」
是嗎?那那個時候師父走了,我大醉一場是不是也比不知道醉要好?或許是這樣吧,否則,我想我會瘋掉的吧。
—————————————————分割線——————————————————
竹林小築的清靜日子不知道還有幾天,總之當晚上承清哥醒來的時候,師父都一直沒有提過要離開的事情,而大家也都坦然的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各自聊天這就像一個不能說破的秘密,明明大家都知道,就是當它不存在。
轉眼就是深夜,我在陪著爸媽姐姐說了一會兒話之後,就準備入睡的時候,師父來找我了。
「跟我來。」師父只是這麼簡單的說了一句。
而我不知道師父究竟是要做什麼,但還是默默的站了起來,跟隨在師父的身後,跟他一起走了。
夜色安靜,師父的背影在前,而我在後,路是熟悉的,那不就是竹林小築之後,我那個小時候常常去泡澡的棚子嗎?
事實上,我們也是望著那裡去的,走進去了以後,一股子熟悉的香味就竄入了我的鼻子,看著蒸騰的熱氣,一直以來都告訴自己不要輕易再哭的我,一下子就紅了眼眶。
這是我多少次夢迴的事情啊,小時候,那一夜又一夜安靜的泡澡時間,如今是真的可以?
「還愣著做什麼?脫衣服,進去泡著吧。陳師弟說你的傷口恢復的很好,泡香湯已經不礙事了。」師父端過來一張凳子,放在了那個熟悉的大木桶旁邊。
我當然不再楞著了,趕緊把衣服什麼的都脫了,只剩下了一條短褲,一下子就跳進了木桶之中熟悉的香味兒,熟悉的溫暖一下子就包圍了我,而那熟悉的提神醒腦,卻有讓人全身放鬆,昏昏欲睡的感覺也在同時包圍了我,我舒服的長歎了一聲。
師父在這個時候,也點燃了他的旱煙,終於終於齊整了,香湯的香味兒混雜著旱煙葉子的味道,這就是我小時候最安靜最溫馨的夜晚的味道,這種滿足讓我的眼眶再次泛紅,我忍不住捧起一捧水,使勁的朝著臉上澆了兩把,努力的忍下去那股奔騰而上的淚意。
「傻樣!」師父罵了一句,然後叼著旱煙桿子,拿過一張毛巾,沾了水,開始為我擦拭身體,他的聲音從我的身後傳來:「這個大木桶我以為廢了,卻沒想到還很乾淨,用熱水燙一燙就能用。就像初回竹林小築的時候,我以為一定是荒蕪的,雜草叢生的其實還很整潔!這幾年,應該是你爸爸媽媽在打掃吧?」
我閉著眼睛,心中滿是暖意流動,卻是懶洋洋的說到:「師父,這個我還真不知道,或許是吧?」
「唔,那就應該是了。」師父的聲音很平靜。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說到:「承一,我一生漂泊,當年搭建這個竹林小築,真不知道會對它有如此深的感情。莫名的,這裡倒成了一個家一樣的地方,曾經我以為有師父的地方就是家。」
「師父?」我不懂師父為什麼忽然說這個,忍不住低聲的詢問了一句。
「人老了,戀家!我是打個比喻,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老到人事不知了,我想要在這裡養老,你可是要陪在身邊。」師父忽然這樣說了一句,竟然流露出了無比的軟弱師父從來不會這樣的啊!
我一下子就像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刺了一下,忍不住大聲的說到:「師父,你問的什麼問題啊!當然要為你養老!你年輕的時候,有師祖的地方就是家,你年老的時候,當然有我的地方就是家了!你要喜歡,咱們就在竹林小築呆著,你怎麼可能老到人事不知,道家人不會這樣老去的。」
師父為我擦身子的動作忽然就停下了,他有些愣愣的,這倒讓我著急了,剛想問為什麼,卻感覺到腦袋上一陣疼痛,原來是師父拍了我一下。
「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我只是想考驗一下你的孝心,你這個臭小子,出生我就操心,小時候相當於把你帶大!老子還是要看看你是不是有孝心了,難道不行?」師父不滿的說了我一句。
我揉著有些疼痛的腦袋,不滿的嘟囔了一句:「你至於嗎?沒孝心會滿世界的找你啊。」
「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這一次你也知道我們就要亡命天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師父一把把濕熱的毛巾搭在了我臉上。
我拿下毛巾,擰了一把水,然後搭在了額頭上,靠著木桶,舒舒服服的說到:「管它呢,亡命天涯未嘗也不是壞事兒,比起四處尋找你們無依的日子,我情願亡命天涯。」
「想的那麼簡單。」師父又坐在了那根凳子上,忍不住用旱煙敲了我一下。
我嘿嘿一笑,說到:「師父,這個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吳立宇那個傢伙唄,你當他經營多年,當真是沒有一點兒人脈在這組織之中嗎?差不多是時候了。」師父抽了一口旱煙,濃濃的煙霧隨著熱氣一起蒸騰到了棚子的屋頂,行成了一顆顆的水珠,滴落在地上。
「那咱們什麼時候走?幫咱們拖延這些日子的又是誰?」我一直很好奇這個問題。
而師父卻沉默了,忽然就再次拍了我一下,吼到:「好好泡你的澡吧,幫咱們這人,現在還不好說,至少明面兒上幫咱們這個人,我是有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