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禮壽沉聲應道:「你放心吧,大管事開口了,說不管你有沒有殺人,即便你選擇逃離,他也會保你爹娘無事,而且西北戶要定新的大戶頭,就讓你爹任個幾年再說。」
頓了頓,王禮壽輕拍陸不棄的肩膀:「不棄,大管事雖然是個油滑的人,但是說出的話從來都沒有食言過……而且,我也會盡力照拂,何況像你這種有父母牽掛的澤奴很少,主家的人也不會想到這方面去的。」
正所謂患難見真情,對於王應福如此照拂他,陸不棄心頭還是很感激的:「那就勞煩老王你回頭代表我給管事大人道個謝,我的那幾個心核就幫我轉送給他吧!」
王禮壽苦笑道:「我正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這個事呢……你的心核和錢都被主家來的兩個人給搜羅走了,不過我給你又準備了一萬刀,你到了洪山郡,打點下弄個小鐵匠鋪子還是沒問題的。」
陸不棄愣了下,雖然他不怎麼重視這身外之物,可是拚命賺來的財物被人這麼巧取豪奪的,換了誰也不好受。
輕捏了下鼻尖,陸不棄曬然一笑:「老王,你也真是實在,要是你那四個心核沒有用出去,你是不是打算都給我補上啊?」
在王禮壽愕然間,陸不棄輕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的這份恩情我記下了,不過錢我要不了這麼多。要是能穿過大洪山,以我這還不賴的本事加上手藝,要混口飯吃也沒問題。可要是穿不過,這錢跟我一起爛在山溝裡可就不划算了!」
恍惚間接過那九張千刀的錢票,看到背上包裹的陸不棄,王禮壽心頭一陣抽搐難受,強嚥了口唾沫:「不棄,這……就要走了?」
「你和大管事好不容易給我拖了這一天的功夫,我不趕在各地私兵營接到通緝令之前趕到大洪山,被逮住那不是更麻煩了?」陸不棄深深地看了眼王禮壽:「我看到了……你給我的物品裡,鹽和繩索都備好了,還有四把斬首刀……老王,你的恩情我就不言謝,如果還有機會見面,自有所報!」
「呃……」王禮壽一個大老爺們的喉嚨都儼然有什麼哽咽住了:「那……雙巧怎麼辦?她今天傍晚還跟了我半個時辰,我好不容易才甩開她的……你總要留句話給她吧?」
看向果檻鎮的方向,陸不棄咬了咬牙:「不說了……反正,時間會沖淡這些東西的!」
「這……能行麼?」王禮壽都替陸不棄糾結了。
陸不棄輕吁了口濁氣:「要不然如何呢?好了,老王,我最近又琢磨了兩招很強大的雙形合擊……我給你演練下,也權當你我離別贈禮了。」
王禮壽聞言,也來了興趣,稍微拋開了幾分惆悵,認真地看著陸不棄演武。在看到陸不棄演示的這兩招殺氣騰騰,絲毫不下於柙虎樊熊,而且剛猛霸道,威勢無匹,王禮壽只覺得氣血頓時沸騰,骨骼不動自鳴。
「這兩招叫『熊據虎跱』和『熊韜豹略』。」在王禮壽跟著演練了幾遍,掌握了招式的基本要領,陸不棄才開始解說道:「熊據虎跱是雙重防禦形態,但是卻並不是完全防禦,防中暗藏殺機,如果對手放肆攻擊的話,完全可以扭轉局面。」
「而熊韜豹略是以退為進,以小傷換重創對手的強大殺招,其中肋部迎敵可借助微微躍起用腿部相抵……別的我就不多說了,反正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相信老王你也懂得這個道理。」
王禮壽重重點頭:「我明白,你小子的武學天分實在是高……這次,我等你活著回來。」
陸不棄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帶起地上的包裹,毅然轉身,沿著果羅河,朝東邊行去。
「不……」王禮壽還想說什麼,伸手招呼了下卻是欲言又止,臉上浮起訣別的悲痛。
不知什麼時候,王禮壽已經將陸不棄當成了自己至親之人,畢竟人的一生是很難得碰上一個亦師亦友,亦徒亦親的人。而且王禮壽一直沒有娶妻,他內心深處,卻也不免有點將陸不棄當兒子的看法。
而現在,這麼個對王禮壽來說至關重要的人,卻因為殘酷的現實必須遠走,還不是高飛,而是去面臨莫測的危險,也許再也回不來,即便一個剛勇的漢子也忍不住心酸淚流。
這一年,最後一場雪就在這種時候飄然,彷彿老天爺也為人生的坎坷而唏噓哽咽。
迎著雪花飄零,陸不棄走得還算瀟灑,雖然內心狼狽,可他願意相信,他還有一天會回來,而且一定是昂首挺胸,八面來風地回來。
次日,王遠峰和王海洋兩人又到了鐵匠鋪子,他們那雙看誰都像賊人的眼睛無疑非常不受待見。鐵匠鋪子裡同樣沒有一個人給他們好臉色看,沒有茶水,沒有板凳。
似乎也覺得索然無趣的二人,在王應福也趕過來的時候,忿然表示陸不棄畏罪潛逃已是事實,他們將預發通緝令,勒令各地各營私兵加強搜查,務必將陸不棄捉拿。
因為睡眠質量不好,眼睛有些浮腫的王應福當時只是淡然笑了下:「二位請便,不過如果二位沒意見的話,我將同二位一起去趟陽澤,也可證明二位雖沒拿到人,卻也功高勞苦。」
在王遠峰和王海洋以「內堡緝兇」的名義向最近的西三營發佈聯合緝兇的命令後,王應福在王禮壽和王禮青二人的陪同下,踏雪東行。
目送著眾人拍馬離去,身著銀狼皮襖的王雙巧形容憔悴,目光癡癡迷惘地盯著遠方,飄落的雪花在她眼中氤氳放大,彷彿能看到當中有個孤獨前行的背影。
淚、灑落,王雙巧想起了王禮壽說的話,不由抿嘴額首,目光堅定地自語:「除非有一天我不練禽獸拳了,否則我就在等你!」
「死丫頭,天這麼凍,回去吧!」包子寡婦臉上的傷已經好了,不過比之以往卻少了幾分風韻,似乎是因為臉部神經受到了一些創傷。
「娘……」王雙巧悲哭出聲:「不棄他走了……」
包子寡婦抱住女兒,眼角也噙住了淚:「我知道……」
「他被通緝了,都是因為我……」王雙巧越發傷痛,在包子寡婦的懷裡顫抖嚶嚀:「原本他都要出人頭地了……是我害了他!」
「死丫頭!」包子寡婦長歎了口氣:「他像你爹,是個男人,做了他該做的事。就算知道今天這個結果,他也一樣會去做,要說害,是那些為非作歹之人害了他!」
輕捏陸不棄送她的銀狼皮襖,王雙巧抬起了頭:「娘……要是不棄沒有回來,你……不要逼我嫁人好麼?」
包子寡婦微愣,隨即婉然一笑:「好,那你也不要追我嫁人,好吧?」
「拉鉤!」王雙巧梨花帶淚,但是眼角卻浮起了一絲笑,那是內心堅定,接近成熟淡然的笑。
而當果檻鎮候選武丁不棄有殺人嫌疑而被通緝的消息傳遞了開去後,整個果檻鎮的居民都忍不住唏噓,除了少有的幾個比如王二狗等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希望陸不棄能平安躲過此劫。
畢竟在這兩年的時間裡,整個鎮子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陸不棄這號人物,知道他雖然待人說不上熱情,但是為人不計較,有擔待,而且有本事,為果檻鎮爭過光、長過臉。
不過終歸只有少一部分人,會真正長久地記著陸不棄這麼一個在果檻鎮發過光的人。除了王雙巧外,比如四大天王,比如王剛強和王念盛,還比如……這兩天時不時唏噓長歎的管家老布。
他們都懂一個道理,那就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可真到這種突兀離別,聖人也會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