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沒有貿然攻過來,在發覺明軍已經列陣等候的時候,清軍主力停下腳步,開始調度起兵馬來。
號角聲不停的響起來,大量的步卒列成一個個橫陣,數百人一陣,每人手中的刀槍都高高舉起,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騎兵們則在旗幟的搖擺下,集中到正中方的地方,他們手中的兵器更是千奇百怪,從錘到斧,到戟,到槊,當然,最多的就是挑刀和虎槍。
多爾袞的白甲兵聚集到了一起,有千五百人之多,全部是銀光外露的銀光,在光線下熠熠生輝,猶如水銀一般,在戰場上流淌著。
更多的馬甲,步甲,穿著純白色的對襟棉甲,或是鑲嵌紅邊的鐵鱗甲,每人都騎在馬匹之上,超過六千人的騎兵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龐大的氣壓,威勢,漸漸籠罩在戰場之上。
「喝!」
在將旗一指之後,所有的清兵,包括余丁在內,突然沉喝出聲。
整齊劃一的喝聲極具穿透力,嚇了那一群英國人一大跳。到目前為止,他們的傲氣被盡掃無餘。
儘管對面是一群沒有火器的用冷兵器的野蠻人,但從現在的角度來看,似乎對面的戰鬥力並不弱,特別是騎兵之多,遠出這些英國佬的想像之外。
「打幾個連戰馬也沒有的夷人就以為包打天下了。」英國人的表現馬洪俊也看的很清楚,張守仁平時沒少給他們講課。
不論是西班牙人還是葡萄牙人,還是英國人,他們打的印加帝國根本沒有什麼真正的軍隊,印度當時是幾百個鬆散的邦國,喜歡做的事是去恆河洗澡,用大象當騎兵來用,這樣的國家有什麼戰鬥力可言?
征服幾個落後野蠻的民族就真的當自己是上帝選民了,通古斯漁獵民族和草原民族的厲害,他們才嘗過幾回。
當年的匈奴人是被漢人趕走的,到歐洲就成了上帝之鞭,現在看來,除了俄羅斯人勉強夠資格吹吹牛皮外,西班牙人的方陣也能打打東虜,英國人的陸軍,還真不夠資格吹牛。
「喝!」
號角再想,所有的清軍又是向前幾百步,在又一次整隊的時候,再次出聲低喝。
一個人充滿殺氣的低喝聲就能叫人警醒了,千萬人的低喝聲,能叫人毛髮倒豎。這種喝聲,是參加過千百次戰爭的殺手發出的警告,同時也是給自己警醒……已經在戰場上了,之前的鬆散和漫不經心都得收起來,打點起全部的精神,準備施展自己多年來在戰場上殺人歷練出來的全掛子本事……準備上場了!
這種喝聲,是真正的戰士發出來的聲響,和後人在影視劇上演出來的完全不同……那種喊聲,要麼沒精打采,輕飄飄的,要麼過於高亢,臉紅脖子粗的卻沒有真正的威勢和殺氣顯露,叫人覺著好玩好笑。
只有身臨其境的人,真正在這個戰場上的人,真正參與其中,拿性命來拚搏的人,才能真正的感受到其中的可怕之處。
對面的東虜,一個人可能是可怕的獵人,十個人百個人是一組精良的戰士,這樣萬人聚集在一起,就是風暴,一場可怕的,足以將眼前一切都撕裂的風暴。
「上帝……」
「這些野蠻的韃靼人居然有這麼可怕的氣勢……」
剛剛還嘲笑中國人收拾不了幾個韃靼野蠻人的英國佬早就將自己剛剛的傲氣拋到九宵雲外去了。
他們在南美,在北美,在印度,對著的那些被征服的民族,何嘗有眼前這些遊牧和漁獵民族半分的野蠻和善戰?
不論是組織,束甲,還是那種狂暴凶悍的氣息,那些生活在熱帶等著村上掉果子的熱帶民族,又豈能及得上眼前這一切之萬一?
「這只是東虜的兩白旗的一部份,東虜有滿八旗漢八旗蒙八旗,滿洲旗丁在七萬左右,所謂丁就是成年男子,皆可披甲做戰,七萬丁中,有近三四萬人是日常披甲的戰士,加上兩萬披甲蒙古,兩萬多漢軍披甲,東虜擁有的戰士近十萬人,在緊急情況下,可以動員二十萬做戰部隊,十萬到十五萬人的輔助人員。就是說,三十萬人左右。」
站在一邊的通事翻譯這幾天沒少見這一群英國人的狂態,指點浮山軍的行軍,佈陣,議論軍服……實在是雞蛋裡挑骨頭了,因為不論是火力輸出,體能,軍紀,實在無可指摘,只好在一些見仁見智,雙方都沒有統一標準的東西上頭說東道西的胡說八道。
這一群傢伙,實在有如蒼蠅一樣的討厭,通事自然也抓住機會,給他們一次更為嚴重的打擊。
以當時英國人的陸軍水平……克倫威爾幾萬騎兵就橫行英陸了,就在今年,估計他要和王黨展開一次大的博殺,英國內部正是風聲鶴唳的時候,這些軍官中陸軍算是克倫威爾的同情者,海軍卻一向仇視此人,但無論如何,一聽說眼前這些騎兵只是韃靼人軍隊中的一小部份,無論如何,這些英國人都再也說不出半個字的怪話來了。
是啊,對面是沒有火器,不過當時的騎兵也好,哪怕是十九世紀拿破侖的龍騎兵也不是靠火器,波蘭的翼騎兵也沒有靠火器啊?
這個年代,還正是冷兵器往熱兵器轉型的時候,就算是赫赫有名的西班牙方陣,其主力構成,一樣是有大量的長槍兵和戟兵的存在,最少還得近百年之後,英國人才徹底淘汰長弓手這種冷兵器兵種,而歐陸各國,才真正的實現全火器化呢。
三十萬騎兵……一想到這個數字,所有的英國人都眼睛發直,砸吧著嘴不吱聲了。當然,眼前的這龐大的壓力也叫他們說不出半個囫圇字眼來了……
「喝!」
最後一喝,仍然是數萬人一起,喝聲如同滾動的奔奮,在浮山軍陣的上頭滾滾而過。
「東虜也只會來一手了。」
馬洪俊絲毫不為這喝聲所動,在遼東戰場上,不知道多少將領在這樣的喝聲中失魂落魄,嚇的根本不能正常指揮部曲,但在這三聲喝聲過後,他還是叉著個腿,不怎麼像樣的繼續觀察著前方的情形,而在他的身邊,在險山堡前的這廣闊而又狹窄的地域上,近六千浮山軍人也是安靜從容,根本就沒有人把這幾聲暴喝看在眼裡,放在心上。
陸軍也好,水軍陸營也罷,這六千人中老兵多,最不濟的也在這幾年剿過海匪,就算是頭一回上戰場,這些天來,大大小小的陣仗也見過不少了……浮山的兵,夠格上戰場的都是經歷過長期殘酷而嚴格的訓練,教官全部是從血海裡爬出來的老卒,在他們的教導之下,被打磨出來的新兵不敢說個個都是猛人,但最少絕不會拖其他人的後腿。
在如雷般的喝聲中,明軍陣列巍然不動,這對清軍將領,特別是多爾袞來說,又是一個新奇的經驗。
他的履歷本子已經夠厚,寫的戰功也夠多。
打父汗死後,他就給皇太極八哥打工,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懈怠,他的身子骨,也是因為在幾次遠征蒙古的時候落下的病根,想起這個,他就恨八哥入骨。
但不論是打蒙古人,打明國,如眼前這樣,敵人不動如山,穩住不動,絲毫不會清軍大陣帶來的壓迫力所撼動的情形,這還是真的頭一回出現在多爾袞的眼前。
他的眼神也困惑了,迷茫了……出乎於自己經驗之外的東西出現的太多次,對他的心志也是一種嚴重的打擊。
「叫蒙古人先上去試試吧。」
兩白旗出動,幾乎全部是滿洲八旗,漢軍很少,蒙古人也不多,跟來的只有蒙古兩白旗的一千五百人的披甲和跟役。
雖然實力不強,不過遇戰是漢軍或蒙古先上,這也是傳統,就是擺明了拿他們當炮灰,端人飯碗,就要有賣命的覺悟……接到軍令之後,兩個蒙古的固山額真吆喝著,斥罵著,將部隊分成兩翼,然後揮動手中的令旗……
一千多騎兵先是小跑著,接著在相隔五百步左右的地方,猛然發力,戰馬的馬蹄上下翻飛,遠遠看去,馬腿似乎是一片片小小的從林,在狂風中急速的擺動著!
大地開始震動,天地為之變色,如果在浮山軍這一邊,雖然對面衝過來的只是一千五百騎,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千軍萬馬,天地之間,似乎全部是疾馳而來的敵人,放眼看去,到處都是旌旗飄揚!
不得不說,在險山堡這裡做為大戰的戰場,馬洪俊是挑對了地方。
在浮山軍身後,兩側不到二里地方是幾片密林,正中後面沿著官道和平地過來則是險山堡,雖然這堡驛不大,但倚在身後,清軍想兩翼包抄就很困難……得繞很大的圓圈才能辦的到。
在堡前,則是一望無際的黑土地形成的平原,當然,還有蜿蜒曲折,在蒼茫大地之中,一路過來的寬闊大道。
這樣的地方,遍及落葉和枯草,天地之間,一片肅殺,用來做戰場,簡直就是夢中所想的理想之地。
眼看蒙古人衝過來,馬洪俊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的右手緩緩抬起,卻是並沒有放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