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派出傳騎,錦衣衛旗校奔老薛家,開讀之後,將老薛罵的狗血淋頭。%&*";」
張守仁在濟南的簽押房中,林文遠意態悠閒的與他對坐著,已經是黃昏時分,過了辦正事的時候,兩人都換了公服,穿著一身燕服的服飾。
濟南這邊勢必要常居了,公務局已經在替參將以上的將領挑房子,地方選好,就能把家眷們取來。
張守仁和陳家小姐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預計在十月迎娶回來。
一正一平兩妻,以張守仁現在的年紀,又有嫡子,暫且可以不必再做拈花惹草的打算了。
「皇帝這脾氣……」張守仁笑笑,安閒說道:「不止老薛吧,楊嗣昌準定逃不過。」
「沒錯兒。」林文遠哈哈一笑,答道:「另外有旗校奔鳳陽,申斥楊嗣昌,當然,不是因為他奏調咱們的事,朝廷現在還要臉面,不好用這個事來說話,明面上的理由就是楊相剿賊不利,拖延戰機,虛耗糧草。」
「呵呵,皇上也急眼了,現在遼東要大打,湖廣在打,四川在打,河南李自成又起來了……這可真夠他喝一壺的。」
現在私下談論起崇禎來,張守仁已經十分隨意,甚至有點鄙夷的感覺。
以前做為一個穿越客,他對崇禎的感情較為複雜。又不似當世人那樣以君皇視之,心中又隱隱有同情的感覺。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死社稷的帝王,性子剛烈,一生不曾對誰低頭,而且日子過的太苦了一些,十七為君,十七年皇帝生涯遭遇的就是天崩地坼的大變局,最終下場也十分淒慘。
皇后也死社稷,幾個妃子死社稷,女兒被他砍傷一個,砍死一個,幾個兒子,全被陰狠的東虜以假皇子的名義給斬首了……自古帝王遭際之慘,恐怕無過於崇禎。
這種同情,使得前兩年的張守仁對崇禎還是抱有尊敬之意,浮山雖然有強大的實力,但一直沒有展露出來,甚至有時候受制於大明官場的規則,就是因為張守仁一直在隱忍……
此番湖廣之行,固然使得他從一個副總兵成為大明的頂級武臣,但同時也是使張守仁更開拓了眼界,所思所想,也是大有變更了。
崇禎雖慘,又能慘過人市上那些買賣人肉的百姓?能慘過吃觀音土的百姓?能慘過易子而食的百姓?
差太遠了……
「李闖那邊派了人過來,我替你見了,說是感激咱們的援手,同時問,以後還能不能再供給他們精鐵?」
「回絕了罷。%&*";」
張守仁神色淡淡的,卻是不容商量的道:「和他們保留一點渠道聯絡就是,以後不再有什麼瓜葛了。」
「又何苦?」林文遠不解:「也算是咱們花了大心血扶起來的。」
「李闖非池中物啊……」張守仁悠然道:「將來遲早要化蛟為龍的。」
「就他?」林文遠笑道:「老實說你一直高看他一眼,目前來說,還真瞧不出來。要說人多勢眾,陝寇最盛時達二百萬人,在當時的陝北也是一呼萬應,崇禎八年時皇帝東南用盧象升,西北用洪承疇和孫傳庭,沒兩年功夫就削平了。現在李闖不超三十萬人,其中最少十萬是婦孺,我還真瞧不出來他有化蛟為龍的意思。」
「姑且待之。」張守仁閒閒吩咐道:「你看著就是了,你別忘了,鳳陽那邊還有一個曹操,那也是個擁兵十來萬的豪強。楊嗣昌奈何不了他的,再有,我那老師也在哪。」
林文遠點頭道:「說的也是,姑且待之便是,先做好俺們的份內事,笑觀風雲也好。」
這樣的事張守仁也不打算多聊了,李自成在年前肯定就發力了,到時林文遠自知端底,至於說的化蛟為龍,不過是一種托詞。事實上,他是不打算在農民軍的事情上干涉太多了,再插手下去,於大局無補,反自亂陣腳。
他如果剿李自成,參與松山之役,不過是為明朝續命幾十年,上有崇禎壓制,下有士大夫掣肘,加上關遼武夫集團搗亂,大局曖昧不明的前提下,打贏幾場仗,頂得屁用!
打贏一百個松山和李自成也沒用!
「我們回一趟浮山吧。」
他對林文遠笑道:「又有一陣子沒回家,等咱們的宅邸都選好了,就親自跑一趟得了。接媳婦嘛,諒誰也說不出什麼怪話來。」
「聽太保的便是。」
林文遠呵呵一笑,自是無可不可的答應下來。
……
……
「臣,楊嗣昌永服辭訓……領旨謝恩。」
錦衣衛的旗校和一個傳旨內侍直入軍營,在接到通傳的時候,楊嗣昌幾乎站立不住,他正在自己的軍帳之中與幕僚和監軍萬元吉,還有自己的長子一起研究軍情,現在有十幾萬官兵沿著英、霍山一帶追剿曹操和革左五營,加上追擊西營的兵馬也歸他節制,朝廷在荊川兩湖一帶有超過二十萬人和十幾個總兵,五六個巡撫都受他節制,加上他的名位之高在地方無人能及,原本應該是十分順利的戰事卻是打的極為不順,現在革左五營往鳳陽一帶跑,曹營卻是過了淮河,在汝寧一帶擺脫了追兵,現在往確山一帶去了。
一過確山,就是南陽地界,再往西北方向就是內鄉一帶,以楊嗣昌的經驗判斷,曹營肯定是有和李自成匯合一起的打算。
雖然現在內鄉一帶的地方官隱瞞實情,不肯暴露李自成的實力有多大,而李自成還沒有攻打州府,也似乎並未恢復元氣,不過楊嗣昌這一年多督師生涯已經使他份外警惕,想到曹操和李自成兩股巨寇匯合的後果,就是忍不住汗流浹背。
「檄調賀人龍、黃得功兩部,並安慶巡撫史可法部渡淮水,銜尾追剿。再令左良玉飛速趕往確山,務要阻住曹操所部,不使其往南陽府方向去。」
佈置完畢之後,楊嗣昌往椅背一靠,面色慘然,已經有不勝重負之感。
這幾個月下來,他已經形銷骨立,感覺十分疲憊和無能為力了。
「只是少了一個張守仁,為何竟至如此?」
這個問題,楊嗣昌怎麼也沒有想通。
……
督師軍令飛速送往各處,不過到黃得功和賀人龍兩人軍中的時候,卻是晚了。
綿延數里的軍營已經是空空蕩蕩,寥無一人,只有那些殘存的痕跡猶存。
楊嗣昌接到回報時,氣的發昏,再派使者去召兩軍前來聽令,賀人龍和黃得功卻都是不肯受命。
兩軍已經得到鳳陽總督劉景曜的全面接濟和重用,朝廷因為鳳陽要緊,在軍需上雖不能和九邊比,但也是重要地方,加上浮山這邊的暗中相助,兩個將軍麾下兵馬經過這麼久的擴充編練,賀人龍部有核心秦軍四千人,多半是他從陝北帶出來的秦軍精銳,再有鳳陽編成的數千兵馬,已經有直屬兵馬七千餘人,其中軍馬兩千餘匹。
黃得功部直接轉為督標兵馬,提升為副將,兵馬萬二千人,軍馬四千匹。
兩部實力強勁已經不在左良玉之下,這也是楊嗣昌開始倚重他們的原因。
「請上復督師大人,我等身為鳳陽鎮將領,只能奉鳳陽總督之命,如果沒有總督之命,督師大人令下當然遵行,可現在已經有總督將令……」
「嗯,就是這個理兒,趕緊回去覆命吧。」
打發走那個神色難看的文官使者,兩個穿著明甲,頭戴櫻盔的大將都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賀人龍笑道:「楊閣老一定會行文給咱們總督大人的……」
「那又如何?總督大人復他一聲,鳳陽西面又有大量陝寇集結,他敢打保票說鳳陽中都沒事?祖陵沒事?再燒一回祖陵他敢擔著?」
「哼,他自然不敢擔。」
「就是,咱們還是呆在鳳陽好,打打革左五營老回回他們,一樣有斬首軍功。大將軍早就有言在先,河南這渾水不能趟。」
「老子窮了十來年,朝廷和楊嗣昌連個吊毛也不曾給過,現在兒郎們吃的飽,餉也按時拿,咱們秦軍什麼時候有過這般的好待遇?」
「我亦是在京營困守十餘年,若非大將軍暗中使力,安能有今日?」
兩人明面上算是鳳陽系的將領,但劉景曜不是那種能撐起盤子的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自己算是太保張守仁系的人了。
彼此說明白了,心中更覺暢快,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賀人龍試探著道:「最近濟南之事,老哥聽說沒有?」
「聽說了。」黃得功舔舔嘴唇,獰笑道:「殺的好啊,俺聽說了,高興的連喝三大碗酒,太保不愧是太保。」
「咱們武人叫文官壓了二百年,也該出個太保這樣的人物了。」
「誰說不是,俺現在是一點窩囊氣也不想受了。」
「以後,俺們有事就多和太保那邊的人商量,免得吃虧啊。」
話說至此,兩人都是大有深意的對視一眼,多餘的話,亦是不必再說。
他們兩人都是張守仁親自選入鳳陽軍中來,得到補給,軍隊得到發展,鎧甲被服軍器都發下來,朝廷才給多少,浮山那邊給的才多。
這些是大恩,另外就是這兩人商量的這一點小心思了。
武將也是人,武夫也一樣有集團利益,國初時朱元璋知道文官治國是必然,所以故意提高武官待遇,壓制文官品級,以文武並重,洪武早年秀才還要習騎射才夠資格科舉,老朱也不是太糊塗,但慣性是可怕的,二百年後,武將被壓的服服帖帖,差點喘不上氣來。
被壓的越慘,反彈就越大,原本是左良玉為代表人物,現在有一個張守仁,天下武將,自然有了主心骨一般。
只是從這一點來看,大明其實已經開始崩盤了……文官有千般不是,但也代表著秩序和穩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