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警告……」
馬三標面色如鐵,右臂緩緩豎起……
周府下人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還在嬉笑著,叫罵著,這些當護衛的肯定不是老實人,老實人幹不了這個活,當著人家舉起來的銃口,他們絲毫不懼,只是用吳語不停的罵著。i^
這邊的兵都是山東或是河南兵,新募集的縴夫為主的新軍也是以河北和徐淮一帶為主,周家的人全是宜興人,罵起來的口音這邊自然也是聽不懂,只是知道七嘴八舌,臉上神色配手上動作,肯定是相罵無好口,不會是好聽的就是了。
周家的人罵的嘴響,也是十分痛快,但他們是沒有發覺,四周圍觀的百姓已經退後了好多,不少人臉上早就變了顏色,顯露出十分恐怖的神情來。
「眼前凶頑武力抗拒稅關,按律,格殺無論!」
馬三標誘的這麼多人跳進大坑,眼看一條條鮮活的性命難保,他卻早鍛煉的心如鐵石,冷冷一笑,便是將手臂一落。
看到馬三標下落的手臂,帶隊的火槍兵哨官毫不猶豫,也是將自己的手臂重重一揮!
「放,哨官有令,開火!」
「開火!」
一個個排正目官和什長伍長們分別下令,悠長的軍令聲響了起來,與此同時,很多面色蒼白的過路人扭過臉去不敢看,就算是膽大的,也是覺得渾身發軟……這樣的情形,在這個稅關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就舉槍的這些士兵而言,眼前的差事也不是頭一回了。
這一百多兵全是浮山營的一部,現在浮山營的主力駐在曹州,另外一部駐在東昌,還有這一部駐在濟南,現在沒有什麼作戰任務,分別駐營也無所謂……軍中的後勤和軍法倉儲參謀各處都是分別行事,各隊按上頭的命令做事就可以了,平時的訓練也有作訓處負責統籌安排,練的不好,軍法處的鎮撫官們可盯著下頭,專逮典型給自己立功,這樣分權立處,使得各營的主將無形中輕省了很多,只有在行軍做戰的時候,整個營的事權才統一起來。
這樣的做法,更大的好處還是不僅任何一營主將能夠擅專作大,在各處的掣肘和監督之下,各營參將想私調一什之兵都困難,更不要說謀叛圖反……
這一百五十多火槍兵是浮山營丙隊的全部人手,現在火槍兵的編成和訓練操典已經和兩年前截然不同,武器的變化帶來的就是訓練方法和編成的變化,有了刺刀和燧發槍之後,以前的隊列和編成已經落伍了,現在火槍兵全部自編一哨,不再與長槍手和刀牌手混編了。%&*";
軍中也取消了刀牌手,進一步的削弱了冷兵器時代的殘餘。
這主要還是鎧甲的數量大大增加,同時火炮從小及大,火力輸出威力足夠,加上鐵甲充足,部隊已經不必再多擔心敵人的遠程打擊了。
種種變化,都是在浮山內部發生著,只有在其中的人才能感覺到浮山力量的龐大和可怖,那種潛力,已經不是這個時代任何勢力能夠想像或是匹敵,身處其中的人,唯有感覺慶幸,自己不是在浮山的敵對一方!
身為軍人,對軍紀的遵守已經烙在了他們的骨子裡頭,在這個稅關輪值之後,他們已經行霹靂手段打死不少人,一聽到開火命令,看到杜哨官揮落的手臂,所有人都是將扳機一扣!
先是聽到火石擊火的卡卡聲,接著便是引藥點燃,然後是發射藥燃燒起來,火藥形成的推力將八錢重的鉛子以最快的速度推出槍膛,在出膛的同時,炸響!
「啪,啪啪啪……」
一百多支火槍瞄準二三十人,又是近距離不到十步的地方開火,擊發之後的情形,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那二十多個周府的下人,包括管事在內,幾乎在一瞬間就被打爛了,所有人都是中了不止一槍,滑膛槍的穿透力再弱,這麼近的距離也是夠把人打的稀爛了,況且浮山的火藥已經經過無數次的改良,槍管減短,射程略有下限,但打擊力卻以倍加!
幾乎無人呻吟,無人掙扎,放眼看去,幾乎所有站在頭裡的周府護衛都被打死了,不少人是被瞄準腦袋或心臟部份打的,要麼是胸前一個窟窿,要麼就是腦袋被打的稀爛,在近處,頭一回看到這樣場景的人們已經在一個接一個的嘔吐起來了……
在強烈的血腥氣中,周延儒驚呆了,張溥也是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四周的人,夏允彝和顧炎武都是呆了,在場的不論是官場隨員或是周延儒的私人幕僚,又或是張溥等復社中人,都是完全沒有想到會在自己眼前發生這樣的事。
「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
周延儒隔的較遠,但此時氣的渾身發抖,猶如秋天的落葉一般,在他身邊的幾個下人唯恐老爺氣暈摔倒過去,連忙上前攙扶著,周延儒被眾人攬著,全身都在強烈的顫抖之中,手指指著前方,感覺一陣陣的氣血攻心。
急怒之下,周府中人倒沒有覺得怎麼畏懼,有幾個向來膽大的紅了眼睛,一邊高聲叫罵著,一邊衝了過去。
「開火。」
杜伏虎是指揮官,剛剛需要馬三標確定程序,既然開火了,不需要別人再指揮第二次,看到這幾個不知死的貨衝過來,他一聲令下,這一次只是十幾支火銃一起動作,砰然幾次巨響,對面衝過來的人也算求仁得仁,仆地立死。
看到自己的家人又被打死幾個,周延儒覺得這世界完全顛倒過來了,他的眼前金星亂冒,如果不是人攙扶著,怕是已經摔倒在地上了。
張溥等人,也全部是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張溥更是面色發白,他對張守仁的敵視就是來自於文官對武將固有的打壓心理,加上登萊地方種種在他看來離經叛道之舉,所以才使得他對山東之事特別的上心。
但當槍聲響起,鉛子亂飛,將人打的一團模糊,血淋淋的死在地上的時候,張溥這才赫然發覺,自己向來所倚仗的一切,在這槍口面前,根本就不算什麼……他當年趕走蘇州的地方官,靠的是自己的名聲,同年和同社的好友,靠的是輿論支持,當然,還有江南士林向來一支獨秀的潛勢力……這一切,在眼前的這些火槍兵面前算得了什麼?自己所堅持的大道公義,敢於挺身和這些火槍兵們分說嗎?
顧炎武等人也是與張溥一樣,雖然顧炎武年輕氣盛一些,但也是不敢前行,只有夏允彝先是吃驚,接著便是露出特別憤怒的神情,他看了一下左右,見同列都膽怯,暗暗歎息一聲,卻是提了提袍角,向著前方踏步前去。
「請兄稍待,弟願相隨。」
顧炎武到底年輕氣盛,看到夏允彝如此行止,臉漲的通紅,當下也是緊緊跟隨,相隨向前。
張溥見此,跺了跺足,輕聲道:「這是意氣,何益於大局,不如暫且隱忍,待回南都後,以公揭披露此獠便是了!」
這般輕語,當然也沒有人理他,眾人仍然亦步亦趨,跟著夏允彝前行。
這邊的情形,杜伏虎也是看見了,若是登州之時,他一定會驚慌猶豫,但在此時,他卻是毫無猶豫之意,只是將右臂一抬,待這幾個秀才接近時,便可再次下令開槍殺人。
「快攔下幾位先生!」
周延儒氣的發暈,但還是知道厲害的,這些兵殺氣騰騰,根本不會有什麼忌憚,上前去,不過是白送死。
「國朝從所未有之事,發生在我身上了……」
一邊派家人攔住張溥等人,周延儒也是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堂堂首輔之尊,被阻於稅關,家人被殺,毫無辦法,這樣等於威信掃地,臉上被人掃了幾十個巴掌,不要說臉被打腫了,怕是連底褲都被剝掉了,自明朝有內閣和首輔大臣以來,這確實是前所未聞之事。
這件事,自然很快就傳遍了天下。
朝廷的邸抄上當然含糊其詞,不肯說明詳細。
事情這樣處理是明顯的,這邊堅持稅關之人無錯,對方有武裝抗稅之嫌,守關士兵開槍還擊此理所應當之舉,又能怪得誰來?
怪就怪豪奴無禮,宰相門前七品官,肯定是平時巧取豪奪慣了,以至有濟南稅關之慘遇。
這樣義正言詞的反駁回去,周延儒這個首輔壓根沒敢進濟南,繞道臨清取水道直赴京師,崇禎聽聞此事之後,憤怒之餘,也是感覺毫無辦法。
張守仁在濟南已經擁眾十萬,實力還在當年登州亂時的孔有德之上,當時就調集了大量兵馬,包括關寧兵在內才剿平孔有德等人,現在張守仁實力猶在其上,又得派多少兵馬征剿?
就算他能下得了這個決心,現在九邊勁旅精兵也集中於關寧,正在洪承疇麾下準備援助錦州,哪裡又有兵馬可抽調?
「朕一誤於薛國觀,再誤楊嗣昌,實痛悔無及也!」
崇禎於深宮之中,不免暴跳,他向來不肯自認其過,現在張守仁伸手啪啪抽他的臉,皇帝痛楚之餘,只能諉過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