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卡子設在一處要緊地方,兩側俱是荒野墳地,隔著不遠還有一條小河蜿蜒流過,所以只能從此地經過,而在此天色昏黑之時,四野寂寂,突然傳來這樣的聲響,所有在場的人,都是嚇了一跳。%&*";
「入他娘,出了甚事……」
稅丁頭目也是轉過頭去,打量著發出聲響的地方,沒過一回,就聽到人叫道:「劉武,你他娘的別楞神,帶人把卡子給堵結實了,跑了一個,老子剝你的皮。」
「喲,是東主!」
這稅丁頭目原來是叫劉武,聽著遠處那人的叫罵,不僅不惱,反而是精神一振,在這邊朗聲答道:「三老爺,小的知道了,若是跑了人,你老只管拿小的是問!」
說罷,就是厲聲吆喝,叫幾個稅丁將火把點起來,剩下的人全部拿起兵器,堵在稅卡四周,遇到來人,拿了再說。
說起來慢,其實不過就是眨眼功夫,那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卻是有五六人從對面跑來,想是想繞道過去,不料這劉武準備的十分充分,網散的開,腳步聲一傳來,便是立刻帶人上去,如狼似虎一樣,將那幾個人全部抓了。
「***魏老三你怎麼了,喲,老四,老七,全是魏家的人……還有兩個婆姨,三個娃,好嘛,你老魏家是叫俺一鍋端了。」
被抓的人有三四個壯年漢子,三四個十來歲的孩童,有男有女,還有幾個中年婦人,都是紮著綁腿,身上穿的十分利索,背上背著舊布納的包裹,此時被稅丁們擒住了,婦人們已經嚎啕大哭起來,孩童們也是十分害怕,嚇的瑟瑟發抖,只有那幾個壯年漢子,一個個拚命扭著,不過稅丁們都是潑皮無賴,這樣的事做的多了,兩三人按一個,任他們怎麼掙扎,也是掙不脫手去。
過不多時,聽到馬蹄聲,火把也近了,將卡子附近照的通明雪亮。
一看到來人是誰,這邊等著過卡的也都是嚇了個半死,當下就有人悄沒聲的往後走。
吳應箕當然不怕,只是饒有興味的看著眼前這一切……老實說,以前看的很多,這幾個月來,倒是見的少了,乍一見之後,倒有違和的親切感出來。
他是南北走過幾次的人,見的多經歷的也多,眼前這小小場面,自是嚇不住他。便是兩個吳府伴當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主僕三人都是絲毫不懼,站在前列,一時自是十分顯眼。i^
「都不要走,俺劉從哲處置佃戶,你們看個熱鬧,做個見證,誰敢走,俺可拿他做個伐子,和這些不知道死活的佃戶一起做個伴。」
這般一說,自是無人敢走,邁出去的腳又是悄悄的邁了回來。
說話的這人顯然是個有名的狠角色,吳應箕原本以為是個狠人的長相,最少不比眼前這個劉武差,誰知馬匹馳近過來,一看過去,吳應箕就是噫了一聲,感覺十分的意外。
來人居然是個二十來歲的鄉紳,不僅是鄉紳,還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頭上的頭巾,身上的儒衫,無不說明這人是一個在學的稟膳生員,此人不僅是秀才,而且十分年輕,長相亦不俗,只是臉色十分陰沉,眼神之中凶光湛然,無形之中,卻是將長相的好處削減了許多。
「三老爺!」
「給三老爺見禮。」
見到這個生員老爺,在場的稅丁也好,等著盤查的小商人和過路的百姓也罷,各人都是趴在地上,向這個「三老爺」見禮。
這麼一來,昂然直立的吳應箕主僕就顯得很扎眼了。
「你是何人?」見對方穿著儒衫,這個三老爺也不造次,但仍是騎在馬上,問詢的語氣也是十分不敬。
「學生是南都生員,遊歷至此。」
「南都的生員,跑俺們青州做甚?」
聽說只是一個秀才,這個姓劉的生員便是不當回事了,只是眼神中的狐疑之色卻越發深厚濃重起來。
當時生員秀才確有遊學之事,但一般是山東的往京師去,江南的往南京去,復社東林在南都鬧的那麼多大的動靜,主要還是因為聚集的人多,一旦出事,幾百幾千個秀才一起上街,這威力可真是不小。
著名的留都防亂公揭,就是這麼出爐。
這個劉三老爺自己也是學校中人,對生員遊歷這種事十分清楚,疑點一旦出現,他自然是換了幾種猜想,到想到最後時,劉三老爺的臉色一變,對著吳應箕十分陰沉冷漠的哼了一聲。
「劉兄,這裡是你的家事,我等不願干涉,是否能放我主僕三人先過去?」
「嘿嘿,遊歷生員……先別走,在這裡等著,等著看一場好戲!」
對方不容質疑的拒絕,吳應箕原待反駁,再看人家身後跟著幾十個豪奴,都是鮮衣怒馬,十分堂皇氣派,見吳應箕被攔下,便有不少人不懷好意的看過來。
吳應箕心中一沉,知道眼前這事麻煩,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這個劉姓秀才。
原本這種追打逃奴或佃戶的事,在河南山東一帶他見的多了,管亦管不過來,吳應箕只想獨善其身,誰知道竟不可得。
當下露出一絲苦笑,對著身邊的一個布商輕聲問道:「這位劉三老爺究竟是什麼來頭,這麼大的氣派威風?」
「回老爺的話,三老爺是秀才……」知道眼前這位也是「諸生老爺」後,這個布商也是用敬畏的眼神瞟著吳應箕,見說出三老爺身份時這個外地人不以為然,便又大著膽子接著道:「三老爺還是衡王府的王舅老爺咧……」
吳應箕這才恍然,怪不得這姓劉的這麼囂張跋扈,原來是衡王的親眷,鄉人眼界淺,一個親王的親戚就當成是天上人一樣,其實在吳應箕這等海內名士看來,王府官或王府的親戚,實在無足掛齒。
知道底蘊,吳應箕也就放心,只是看到眼前的事,著實叫他大為皺眉。
這十來個被按住的百姓果然是逃佃的,其實逃佃在南方是沒有的事,大家和氣生財,合則留,不合則去。
不過在北方就不同了,佃農被盤剝的很慘,以山東來說,親藩和世家的佃農日子是最難過的,可以說用暗無天日來形容也不為過。
眼前這些佃農就是受不得苦楚想逃,不料半路就被截住了。
「想去什麼農莊?」一群人被按著,劉三老爺提著皮鞭過去,看到一個便是劈頭蓋臉的打過去。被鞭打的男子都是一聲不哼,但見劉三往小孩那邊過去時,便是一個個求起饒來。
「晚了。叫你們敢有二心,叫你們敢逃!」
劉三此行十分辛苦,他哪騎過幾回馬,此番追逃過來,大腿皮也磨破不少,他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因此十分的憤怒,此時不分老幼,劈頭就是用皮鞭打過去,幾個年齡還在十歲之下的孩童被打的滿地打滾,劉三的皮鞭下的飛快,漸漸都快哭不出來。
「俺殺了你!」
「畜生!」
幾個壯實漢子開始還咬牙忍著,見這般情形,忍不住都跳起身來。
他們身上都是左一道右一道的鞭痕,起身之後指著劉三便罵道:「龜孫的你就不是人,下來收租就鬧的雞飛狗跳,奸人qi女,見人便打,俺們租你的地已經比別家多繳了三成,還要受你這般欺侮不成!」
有人開頭,其餘各人也是想掙扎起來,一個個都對劉家破口大罵起來。
這劉家因為是王親,加上有幾個男子有生員和舉人的身份,這在大明地方就是無敵的存在,所以向來橫行霸道慣了,對佃戶也如同待奴才一般苛待,這劉三更是壞的頭頂生瘡,在自己家的各個莊子上凌虐佃戶,奸人qi女,反正什麼壞事都幹的出來,眼前這些佃戶原本也能忍了,此次聽說青州要加大擴莊的步伐,在府城西不到五十里開始新建一個農莊,浮山農莊的種種福利待遇早就傳遍整個山東,聽到這樣的消息,誰還按捺的住?
可惜事機不秘被追逃成功,不過想想也不奇怪,這樣老小皆走,能逃的掉才怪。
「好,你們罵的爺好。」
劉三一臉的獰笑,相看了一下,將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拉起來,笑道:「你們不是說老子喜歡淫人qi女?這就當眾叫你們看看,什麼叫淫人qi女。」
見到這樣的事情,吳應箕終是忍耐不住,出聲道:「這位老友,這樣做法與禽獸無異,身為聖人門徒,豈可為之?」
「呸,早就等你露狐狸尾巴了!」
劉三倒是真的早就等著吳應箕,他一說話,劉三將手一揮,五六個豪奴飛撲過來,兩人一組,將吳應箕主僕三人給按住了。
「啊?」這一下在吳應箕來說是奇峰突起,他走南闖北行萬里路,還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
「你肯定就是屯田官,裝什麼秀才!」
劉三粗暴的甩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吳應箕從出生到長大成人,從未有人碰過他一根手指頭,連早年啟蒙時都因為著實靈秀而未被老師責罰打過手心,這一耳光,對他來說真是開天劈地的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