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聯營,大敗左軍的消息,當天就傳回了勳陽,當日勳陽戒嚴,軍民人等不准外出,城門緊閉,偵騎四出,打探戰場的詳細情形。
到當日晚間,左營敗兵開始退出城中,原本在勳西一帶的城寨也不敢要了,左良玉自己也在敗軍之中。
這一次比羅猴山還要慘的多,羅猴山損兵一萬餘,這一次除了標營精銳和前鋒四千人全部返回之外,三萬人的大軍,幾乎全陷,回來的不到七千,算算折損在兩萬人以上。
除了人,還有軍旗幾乎丟光,甲仗遺棄的滿地都是,刀槍劍戟根本算不清楚,光是箭矢就損了十萬支以上,還有火藥萬把斤,銅炮十幾門,火銃數百,帳篷過千頂,騾馬四五千,大車數百,丟了個光光。
這些東西,花費朝廷是最少數十萬金和半年時間才裝備齊全,一戰丟了個精光。
而得到這些物資後,就算好幾家的流賊均分,也必定是實力大漲,左鎮敗兵入城後,勳陽不僅沒有安定,反而更加驚慌起來。
第二天過了午時,消息傳到樊城和襄陽,也是和勳陽一樣,樊城戒嚴,襄陽城則是將挖了壕溝的幾道城門全部關閉,水轎拉高,小頂山上的營寨也是閉了營寨,嚴加防守,整個襄陽和樊城一帶,都是陷入了惶恐和不安之中。
左良玉和其部兵馬是南方最精銳和最大的一支武裝力量,其餘湖廣鎮和勳陽鎮兵馬根本不值一提,陳洪範這個總兵官壓根就是混日子的,毫無用處,河南鎮的客兵打起來跑的比誰都快,還能倚重的就是賀人龍部,但防備漢水,興安鎮的任務也重,這個陝西大將根本不可能來援助勳陽和湖廣。
楊嗣昌視師之後,卻是又遭遇一次慘敗,無形之中,也是威望大損。
「左昆山可惡,該殺!」
行轅之中,楊嗣昌只穿了一件圓領綠錦袍,腰間繫紫色絲帶,頭頂是折角頭巾,原是閒適的家居士紳打扮,此時他卻是漲紅了臉,一副氣急敗壞的神情。
損兵折半,輜重糧餉丟了個精光,精兵也損了過萬人,只逃回幾千,想恢復元氣,沒有一年以上的功夫根本不可能。
想想最為倚重的總兵官居然是這樣的無能之輩,一敗而再敗,楊嗣昌心中就是怒發如狂。
但左良玉還有近萬精兵,想治他的罪也是不大可能,如果崇禎能有這樣的硬氣,左良玉有十顆人頭也遭砍了。
無奈之下,只能寫了封信,令左良玉在勳陽一帶佈防,嚴密流賊四處流竄,絕不可使其越過勳陽防線,進入河南地界。
至於樊、襄防禦,楊嗣昌無奈的道:「方孔昭和左良玉擅自發兵,本該從重治罪,姑且叫左良玉待罪立功吧。」
勳陽和湖方鎮擅自進軍,名義上是白羊山一帶的獻賊有蠢動跡象,所以出兵防堵,但此事楊嗣昌並不贊同,他正起勁的給浮山軍補給糧草,左良玉等人是什麼心思還有什麼不懂的?無非就是搶功,搶在張守仁前頭把張獻忠給打敗或是打跑,這樣就算浮山再立新功,風頭也蓋不過他左昆山了。
此事楊嗣昌並沒有一意阻攔,原因也簡單,將士們自己願意上陣,他這個督師如果阻止,朝中的彈章就能把他給埋了。
左良玉和方孔昭可都是東林的人,並不好惹。
勝了,是他督師之功,敗了,正好收拾這些地方上的實力派們。
彈劾方孔昭的彈章,也是已經連夜拜發了。
「登州鎮那邊,應當派一個得力的人去一趟才好。」
襄、樊空虛,城中的親藩十分驚慌,襄王已經派了幾撥使者過來,請楊嗣昌立刻加緊襄陽的城防,不要叫流賊鑽了空子,但現在的勳、襄兵馬,要麼被左良玉帶走,要麼是方孔昭節制在外駐紮,襄陽城中楊嗣昌並沒有多少直屬,他一邊飛檄出去,調集一些兵馬入襄陽,一邊決意派使者持自己的手書,調登州鎮從前線返回,等襄陽和樊城一帶情形穩定了再計較進軍的事。
只是原本打算好的,登州鎮為核心,左鎮和其餘各鎮在隆冬時節進攻的事,因為左良玉等人的冒進,現在看來是落空了。
「要人家來回的折騰,軍糧亦沒有補充多少,實在是說不過去。」
楊嗣昌沉吟了一下,對一個掛著贊畫名義,實際上是舉人出身,做過一任知縣,素以知兵聞名的劉舉人道:「老兄走一趟如何?」
劉贊畫知道自己年長,而且算是一個名士,加上有舉人知縣的身份,上一次軍事會議時他也和張守仁一起商議過軍務,張守仁對他這個老幕僚也算尊敬,彼此算結過善緣。
他無可奈何,只能答應下來,不過他提醒楊嗣昌道:「這樣來回開拔,士氣有所幹礙,最好是對張鎮台有所許諾。」
「嗯,他原也是和普通鎮將不同,告訴他,年前進軍是不可能了。等我將方孔昭換了,巡撫得力,補給糧草先盡著他,來年進兵,自然以登州兵為主力,功勞也是他最大,叫他放心好了。再有,我已經保舉他千里勤王有功,請皇上授他總鎮一職。」
「尤帥資歷老,上任未及一年,恐怕換任不大合適,皇上會不會?」
「先授團練總兵官,明年再想辦法。」
「這樣也算是名正言順,給張帥帶了一個喜訊過去。」
「若速至襄陽,還有牛酒犒勞,再撥給他兩萬銀子,賞賜將士……這樣總足夠了。」
「是的,夠了。不如趁著幾位贊畫都在,我們把登州鎮兵馬駐在襄陽和樊城的防區,營地,都給商議好了為佳。」
「也好,辛苦幾位老先生了。」
楊嗣昌首肯答應,一群贊畫幕僚也算得力,來的時間不長,但襄樊兩城的佈局和戰略要點都很清楚,他們拿著簡陋的城防和城區地圖,片刻功夫,便是將防區營地安排的十分妥當。
眼見如此,劉舉人十分欣慰,領了路上憑證和督師信物書信等物,帶了一隊騎兵當隨從,當然也沒有辦法坐轎,直接就從樊城穿出去,向著張守仁和登州鎮所在的營區疾馳而去。
道路頗難行,隆冬時節,路上行人稀疏,冷風刺骨,劉贊畫身上披著的是楊嗣昌贈送的狐裘,裹著厚實的棉襖,但身上仍然是被冷風吹的冰寒刺骨。
趕到修築的很像樣子的登州鎮營門處時,劉贊畫終是長出了口氣。
著實不易!
「快些通知你家征虜,就說是襄陽城督師行轅姓劉的贊畫請見。」
到門前,看門把守的是一隊穿著甲胃的登州鎮的將士,大冷的天,甲胃仍然在身,而且穿的一絲不苟,模樣看著也很利落,和湖廣這邊的將士穿著的鱗片甲並不一樣,就是京營一帶或是遼鎮,也是有一些不同。
劉贊畫是知兵的,不禁多看了幾眼,不過他並沒有發問……誰知道是不是人家營伍中的機密,隨意發問,犯了忌諱就不好了。
「我家征虜已經出兵去了!」
守門的是一個副哨官,長的儀表堂堂,眉宇間也儘是自傲之色,一邊答話,一邊推送回劉贊畫遞過來的手本。
「什麼?」
劉贊畫十分不解,問道:「出兵向何方?」
「打獻賊去啦,還有曹操,過天星什麼的。我登州鎮已經全營盡出,只餘少數人留守營盤……老爺就回襄陽等捷報去吧。」
「天爺……」
一時間,劉贊畫只覺得自己耳朵邊上嗡嗡直響,兩隻眼睛也是一直發黑,頭也是暈眩起來,不知不覺間,接到手的手本也是掉落在地上,被風吹的嘩嘩直響。
「哼,劉老爺莫慌。」這贊畫老爺如此驚慌模樣,招致了營門前浮山兵將們的極度不滿,那個副哨官冷然道:「左鎮雖敗,可我們浮山可不是湖廣鎮,也不是興漢鎮,更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兵。」
把堂堂大明官兵全部一掃而入,稱為「雜兵」,這份傲氣也是十分了得了。劉贊畫默默撿起掉落的手本,苦笑道:「現在說什麼也是晚了……你們不是缺糧麼?」
「大人故佈疑陣,我們帶那麼多糧,就算賑濟一些,自己存糧也是夠的。故意哄騙欺詐對手罷啦。」
「看來你們將士疲勞,需要整修一段時間也是假的了?」
「當然!」幫統哨官傲然道:「我們在登州時,一連五六天不得好好睡覺休息,拉練數百里的訓練經常進行,一天幾十里的過來,根本談不上是趕路,大家每天晚上睡前用熱水一泡腳,什麼疲勞也都是沒有了。哪裡還再需要休整一段時間,真真是笑話。」
他又看著劉贊畫,微笑道:「這些消息,我們大人有的上報,有的沒有,看來襄陽那邊也是派了人在這裡盯著我們,所以劉老爺知道我們這邊的情形。試想,張獻忠的探子到處都是,他怎麼又會不知道呢?」
「原來如此,吾知之矣。」
所謂兵不厭詐,其實張守仁用的只是一些小小騙術,根本沒有用太多心思。但浮山兵的能幹和堅韌是自己人才知道,他所做的,就只是叫自己的部下多符合那麼一些「常理」罷了。
就是這樣,便是將敵我雙方,都哄騙了去。
勳陽西面到白羊山一帶戰事一起,還有曹營不少流卒都在房、竹一帶開始搶劫,消息一傳來,戰場在哪裡,規模多大,這已經是很明顯了。
這個仗,張守仁非打不可,這是多好的機會,一戰底定湖廣和南方剿賊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