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出動的老營將士只有一千二百人,但人人騎馬,甚至有不少是一人雙馬,每人手中的兵器也是十分精良,雖然只有少數將領有披甲,而且是很老式的帶披膊的鱗片甲,但所有人都是士氣高昂,所有人的臉龐之上,幾乎都是滿滿噹噹的滿盈著的戰意。
自從被曹變蛟和左光先這兩個總兵追著打,然後在陝甘一帶損兵折將,好不容易逃到商洛山中後,闖營就一蹶不振了。
在兩年前,闖營還是幾萬人的大營盤,聲威不在張獻忠和羅汝才之下,現在卻又如何?
很多將士已經把這一仗當成是重振闖營聲威之舉。
「快準備上吧,我已經等不及了。」
「這一仗打疼老左,再把谷城和房縣一帶給洗了,大家就準備甩開腮幫子吃大米羊肉吧。」
「打翻老左,再打登州兵,然後再恢復成十萬人的大隊伍,打回陝西,奪了西安!」
「對,哈哈,說的對!」
闖營的核心將領和老營的將士,十個有九個半都是陝西人,而且大半都是陝北出身,榆林米脂和延安人最多。
在外時,哪怕成十幾二十萬人的規模,打了鳳陽,燒了中都,但骨子裡卻是一直想殺進潼關,佔了西安,這樣才感覺自己成了氣候,不再是「賊」。
這種心理很微妙,甚至是影響了闖營在很多大事上的決斷。
在河南時,雖然開封被水淹了,但李自成已經牢牢掌所了武昌和襄陽四府之地,很富裕的地方,加以經營,連結唐、鄧、南陽,再往歸德和洛陽,慢慢經營,以中原之地分兩路,一路下宿遷,淮安,**,一路從襄陽放舟到江陵,再到九江,至安慶,直到江南,這樣中原和湖廣產糧地,還有江南最富裕的地方盡數入手,到時候一支偏師出潼關,主力經山東北上,奪取北京,那時候後有牢固基業,進可攻退可取,只要經營超過一年,整個地方就固若金湯了。
可惜,陝籍將士一心要回關中,打敗孫傳庭後,闖營的第一選擇就是立刻打進關中,對河南和山東並襄陽等處只放了一個白旺在襄陽四府經營,河南和山東等地的流官形同虛設,沒有鎮守兵馬,經常被殺,根本不算有效治理。
現在這會子,這些將士心裡頭,一心也是想的能殺回關中去。
便是李自成自己,心中當然也是有相同的想法。
他已經磨好了自己的寶劍,看著士馬騰躍,心中也是十分的滿意。
西營和闖營,還有曹營,做戰和發展的辦法是一樣的。核心就是老營,包括將士們的婦孺在內,這是整個營伍的核心,打散打輸一百次不打緊,只要老營在,就能恢復。
李自成從幾萬人被打到兩千人不到,但大將一個未死,老營核心大半都在,歷來征戰,裹挾來的百姓最外圍,充當肉盾,十個人能打死一個官兵就是賺了,再進來,是略有一些兵器的步軍,紅巾裹頭,全部拿著長槍鐵矛等不值錢的兵器,中間有一些小頭目用刀盾武裝,指揮做戰。
再核心進來,才是馬軍和老營驍騎,普通馬軍是從後裹挾的百姓中訓練出來,武藝和膽氣過人的,才會提為馬軍或是軍官,做戰時在內圍,有機會就突襲,沒有機會就四散逃走,老營的驍騎全部是征戰十年以前的悍卒,任何一個都是身經百戰,想想當年造反時是幾十上百萬人,能活下來活到現在的,哪一個不是勇武過人,而且精明異常?
此時李自成身邊全部是老營驍騎和馬軍,一個頂一個的精銳,打的還是左良玉的後陣,自是信心滿滿。
「自成,上吧,時間差不多了!」
身量很高,打鐵出身所以胳膊比常要有粗不少,渾身力道似乎要溢出來一般的大漢自然就是劉宗敏,在他身後,則是劉芳亮和谷英、謝君友等大將,個個頂盔貫甲,英氣勃勃。
李自成心情很好,扶了一下自己的氈帽,大聲笑道:「我們重舉大旗的時機也快到了,這世道,殺盡不平才太平,兄弟們,隨我和總哨一起上陣,去殺官兵!」
「殺官兵嘍!」
「殺,殺盡不平得太平!」
一千餘人,在山谷中舉起了兵器,接近中午的陽光發出特別明亮的光彩,人們喊叫著,發出狂野的叫喊聲,千騎兵馬,個個精壯,猶如一道道疾掠而過的閃電,在偵騎的帶領下,向著預先準備好突擊的戰場處疾馳而去。
在翻過兩道土崗後,李自成等人看到漫山遍野的官兵旗幟和人馬,因為是後陣,隔著很遠,他隱約能看到官兵的左翼陣線不亂,右翼的兵力很強,正在壓著西營那邊打。他發出疲累一般的聲響,揮舞著手中的寶劍,在自己親衛的簇擁下,立刻就衝殺到官兵的陣中去了。
左良玉的一個侄兒,大約三十來歲,被左良玉任命為參將,但其實沒有什麼本事,看到大股的騎兵殺過來時,他嚇的全身哆嗦,在自己的將旗之下發呆,一時半會的根本沒有反應。哪怕是中軍發覺不對,開始用旗語指揮時,別的將領都開始應旗,這個首當其衝的傢伙卻是楞征住了,他的部下,原本就是拉來的夫子多,勉強髮根長矛就算是湖廣鎮的營兵,此時危險襲來,誰去替人賣命?一聲吶喊,盡數逃的光光,李自成疾若閃電,既不叫喊,也不說話,馬疾手快,猶如閃電,但見寒光一閃,這個姓左的參將來不及招架或是做出反應,已經被一劍刺落下馬,胸前茶杯大的血窟窿,鮮血沽沽上湧,顯見是不活了。
殺散這一股,接著闖營勁兵便是不停的向前打上去,「闖」字大旗打的老高,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敗了,敗了!」
「又來一股強賊,今天敗了,快走,快走!」
人有眾從的心理,一旦有人呼敗,那心自然就慌亂了,隨著後陣的叫聲響起來,再看到大量的敗兵漫山遍野的亂跑,原本還佔著戰場優勢的左營兵馬一下子就是軍心大亂起來。
看到李自成率騎兵從陣後殺來,左良玉知道今日不僅要慘敗,生死亦在頃刻之間,當下也是毫不猶豫,立刻率領自己最精銳的標營相迎,在他身後,左右兩翼的將士已經紛紛後退,西營兵卻是襲殺回來,最多相隔數里,便能和闖營會師。
正在此時,左路也是傳來廝殺聲,相隔也就不到十里的距離,左良玉在左側方向安排的是勳陽和襄陽一帶的兵馬,由兩個副總兵帶著麾下將校屯守,現在吶喊廝殺聲這麼響亮,想來就是曹營殺過來,曹操帶兵不怎麼行,但麾下也有幾萬戰兵,還有幾個得力的大將,這麼殺過來,算是三家合力,這樣的戰力,漫說現在的左營打不過,就算是再加上賀人龍和猛如虎,還有陳洪範等部,仍然是勝負兩可之間。
此時左良玉心中十分後悔,但他古銅色的臉龐上毫無驚慌之色,在自己的將旗之下,他呼喝吶喊,吆喝自己的大將帶著親軍和與自己的標營會和,在幾座小土山中間的平川上,左營標營和李自成的兵馬在平川上展開了極其慘烈的血戰。
左鎮標營是左良玉拿銀子餵飽了的,親軍和家丁盡在其中,人人束甲,個個騎著高頭大馬,算是人強馬壯,左良玉自己也是一個頗有武力和智略的指揮官,當年在遼鎮時,他是尤世威麾下的一個小小武官,曾經犯過死罪,同案犯丘磊包庇了他,自己頂了全部的罪名而被斬首,左良玉僥倖脫難,後來在尤世威麾下漸漸出頭,尤世威也是知其能,正好有一次要帶兵支援松、錦州一帶,這是個苦差,尤世威不願去,向當時的總督候詢推舉了左良玉,候詢病急亂投醫,當晚即拜發奏折,保舉左良玉為副將,又給他幾千兵馬,左良玉打了幾個小勝仗,從此就成為大將的一員了。
在遼東他也是身經百戰,自己揮刀上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如今的局面雖然危險,他也是並不慌亂,帶著自己的部下咬牙苦戰。戰鬥大約只進行了兩刻功夫,左良玉的標營就頂不住了,前方潰敗下來,左側又有喊殺聲,後陣的闖營驍騎正切瓜切菜一樣的砍殺著後陣將士,就算標營這裡頂住了李自成的前鋒部隊,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況且左良玉也是得承認李自成是了不起的好漢,闖營中劉宗敏名聲在外,劉芳亮也是用槍的高手,但李自成的表現也是叫人佩服,勇敢、機智、沉著和機警,劍法也是十分嫻熟老練,在馬上揮擊,掌握著力道和距離感是一般人所不能及,在人群之中,兩個主將有時候相隔不過百步,互相離的很近,左良光和李自成視線所及時,都能發覺對方眼神中的堅毅與果決的神情,都知道對方不是善與之輩,而李自成對獲取勝利的渴望也就更加的強烈了。
當曹營的大旗終於出現,左側山谷也出現大股兵馬時,左良玉自己也放棄了,在親軍和標營的護衛下,各級將領也開始聚集,與他的標營一起向右側的山谷中開始逃竄,在他們身後,是西營的將士們追擊,在後陣,潰敗的左軍將士超過萬人,漫山遍野皆是,遺棄的甲仗車輛和馬匹騾驢更是跑的到處都是,按事前說好的,闖營追擊後陣,西營追中軍主力,曹營打掃兩邊的戰場,各取所需,十分妥當。
此時也算是李自成與張獻忠相隔最近的時候了,劉宗敏策馬過來,身上殺的儘是鮮血,問道:「自成,要不要咱們留下來,就在這裡見個面算了?何必一定要等到王家寨再會議,弄的那麼正經其事!」
「還是等等吧。」
李自成微微一笑,收劍入鞘,做出了一個下意識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