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強,學生生平所未見……」
黃澍也是喃喃自語,眼前的這一支軍隊,從軍容軍貌上已經徹底把這個心高氣傲聰明狡黠的文官給折服了。
對面的軍營是依官道而築,雖然是一夜行營悄沒聲息的紮營下來,但規劃的井井有條,帳篷線毫不亂,從營門外看去就是有看到農田時的那種阡陌縱橫之感,等到達飄揚著丈二大旗的營門處時,這種整齊劃一帶來的力量和紀律雙重的衝擊感就是更加的強烈了。
「我是陳副將的親軍,這是我們的關防印信……」
陳永福先到達營門處與守門的士兵接洽聯絡,從中得知這支兵馬是登萊鎮張守仁的部下,他與黃澍對視一眼,均是看出對方眼神中的複雜神色。
一個青年武將,擁有這樣的實力,將來會在大明的舞台之上,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傳奇故事,這還是其次,真正值得人注意的便是:此人未來的權力空間,到底是有多大?
誰都知道現在是亂世,在亂世中,一切都是假的,擁有強悍的武力後盾才是真的。
黃澍可不像一般的文官那樣,到現在還抱殘守缺,守著以前的老規矩不放,他在開封,和張任學和陳永福等軍中大將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今日一有警訊,也是他和陳永福在第一時間趕過來……也只有他和少數清醒的文官才能夠真正明白眼前這支軍隊蘊藏的力量。
「軍紀極佳,果然也是極為自信,十分了得。」
陳永福對眼前這支軍隊的讚歎就純粹來自於武將對強軍的那種沒有保留的激賞,他的眼睛是不停的上下打量著守備營門的軍人們,和在遠處看到的一樣,他們沒有戴明軍步卒普遍的折上巾或是斗笠,而是戴著軍帽,身上的軍服偎貼在肌體之上,展現出士兵們良好的體形,銅紐扣和黑皮靴則是向所有來訪的客人們展示出登萊鎮強大的經濟實力……
反觀客人們,就是十分寒酸了。
陳永福和他的幾個部將都是穿著山文鎧,除了陳永福的那身鎧甲是七成新的樣子外,其餘將領的鎧甲都是修補過,河南鎮是一個窮鎮,陳永福也不是善於搞錢的將領,所以他的部下能有一身鐵甲就算幸運,也就不要想在模樣上有什麼追求了。
這還是武將,幾十個跟著過來的家丁和士兵們雖然個個騎馬,馬鞍袋兩側是雙插或單插的武器,腰間也有腰刀,但他們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長罩甲,也沒有內襯鐵葉,儘管身為副將親兵和家丁,卻是無法與這個軍鎮普通的守門的營兵相比,一想到這裡,所有親丁的眼中都噴出火來。
在精氣神上,這些營兵也叫開封的客人們感覺驚異。
對面的營地中還有不少將士在排隊打飯,也有一些吃完了的士兵和軍官在原地休息,還有一些,卻是穿著灰色的上裝或是短袖打扮,正喊著口號,渾身冒著蒸騰的熱氣,正在臨時開闢出來的道路上來回的跑著。更有一些漢子,精赤上身,汗水明顯從身上流下來,已經是十月,開封都下過一場小雪了,這些軍漢,卻是猶如在盛夏時節一般!
所有人的眼神,都是生動而活潑,充滿靈智之感。
這年頭的普通農民和士兵都是最底層的人,只求一口飽飯而入伍參軍的也不在少數,他們沒有識字的,也很少見識,腦海中的經歷多半是蒙昧的,試想一下,這些人可能從出生就在一個村落的草屋中,村中見識最高者可能就是一個考不上秀才的童生,對世界的認知只來自於宗教傳說和民謠之類的東西,這些人的眼神之中,又怎麼可能有智識之光?
而眼前的這些登萊鎮的士兵們,神色愉快,膚色紅潤,體格健壯,腳步輕盈又有力,說笑時的眼神和對白,足可令黃澍這樣的飽學之士發狂……
如果幾千上萬的士兵都是這樣,這將是一支多麼可怕的軍隊?
在黃澍的頭腦爆炸之前,眼前的軍營營門大開,一隊騎士從營地深處策馬趕來,等稍近一些時,開封這邊的人看到對方幾乎全部穿著武官袍服,於是客人稍帶不安之感的略整儀容,就是這麼一點時間,這支登萊鎮的兵馬已經將這一群開封客人徹底折服了。
對眼前的這一切,守門的營兵們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只有少數幾個人還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在營門處的這些官員和武將們。
從浮山集結出來,一路過來,在各地都是引起轟動,哪怕是浮山勢力遍佈的地區也是一樣。所有人,不論是百姓,或是秀才童生,或是士紳地主,又或是官吏和山東鎮和河南鎮的將領及士兵們。
所有人看到他們的表現都是一樣,一路過來,每天營門前都是圍著一大堆人,一個個都是張大嘴巴,像是一群群張大嘴的蛤蟆,一開始看著還覺得好笑,時間久了,自然也就也沒有人關注了。
「陳將軍!」
張守仁在營門處十餘步的地方下馬,然後大步上前,到陳永福身前幾步時停住腳步,兩手抱拳,鄭重問好。
陳永福卻是半跪下來:「末將見過征虜!」
張守仁以平級見禮,陳永福頗有受寵若驚之感,雖然同為副將,但張守仁的一些行跡他還是知道的,坐擁大半個山東的鹽利,登萊諸府已經成囊中之物,實力已經不在曹州劉澤清之下,是一個藩鎮式的武將。他陳永福雖然也是副將,不過並沒有自己的地盤,也沒有收入,只有兩千多鎮兵的定額,他可以剋扣一些糧餉來養自己的家丁,除此之外的收入也就有限的很了。
實力上的差距是明擺著的,就是張守仁個人的風度和儀表來說,也是遠在陳永福這個中年丘八之上,兩人的風度和氣質,個頭,儀容,都是相差很遠了。
在張守仁面前,陳永福真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呢……
「哈哈,都是當兵的丘八,陳將軍太客氣啦。」
自慚形穢之後,陳永福也是迅速找準自己的定位,他才是右軍都督府的都督僉事,張守仁已經是左軍都督府的左都督了,這上頭就差了品級,而張守仁還是太子少保征虜將軍,自己以卑下身份行禮,並不吃虧。
在張守仁將陳永福拉起來之後,黃澍也是躬身一禮:「下官見過征虜將軍。」
「是黃推官嗎?」張守仁語氣很是溫和親切,拉著黃澍的手,笑道:「久聞開封府黃推官的大名,機敏強幹,誠為幹吏,今日得見,本將心中十分欣喜。」
黃澍十分得意,連忙遜謝了幾句,不過心裡也是奇怪,怎麼這位登萊鎮的大將,卻是知道自己這個小小的開封府推官?
這一切,在張守仁心中當然是個隱秘,對眼前這兩人的瞭解,其實就來自於後世那本著名的長篇歷史小說,拋開書中的階級成份論的東西不說,最少眼前這兩人,按史書記錄,確實都是當時統治階層的傑出代表人物。
對這樣的人物,傾心結納一下,預為將來地位,也是一件並不吃虧的事呢。
當下言談甚觀,三人並屬下們一起向營內走去。
此次出迎,浮山營中也是大半文官武將偕行,張守仁一邊走,一邊也是給兩個開封客人做著詳細的介紹。
此次奉朝廷之命,當然也就是奉楊嗣昌之命出征,浮山營出動的規模其實並不大,正兵五千,輔兵兩千,一共才七千三百人不到的規模。
原本張守仁是打算動員一萬五千人左右,但計算了一下沿途的耗費,實在是負擔不起,只能作罷。
在八月份,張守仁為組建出征部隊也是耗費了極多的心血,最為恐怖的就是各營營將們的追殺和圍堵。
出動規模不大,人數少,就只能是在各營中挑選,誰哪個營,挑哪個隊,直接就是關係到這個營和該隊的前途問題。在浮山,一切都是虛的,什麼東西都不如戰功來的直接瞭然,在別人出征實戰的時候,自己卻只能繼續訓練,這個打擊無疑是巨大的。
在這種懼怕之下,從士兵到哨官,再到隊官,再到營將,士兵們不敢堵征虜將軍,老資格的營將們卻是絲毫不懼,甚至一些出身早一些夠面子的隊官和哨官都是堵在張守仁的家門口請求出戰,寫請戰書,甚至是上血書,後世那支軍隊的種種請戰的激昂場面,竟是在這幾百年前的大明軍中罕見的出現了,這種場面,若是給內地軍鎮或是遼鎮的將領們看到了,怕是連眼珠子都會彈出來吧……
七千人,幾乎每個營都被挑到了,甚至鋪兵人選都經過了激烈的竟爭,現在組成的是一支浮山軍最強的陣營,五千戰兵來自所有的浮山營,經過嚴格的挑選,足以負擔此次南下的做戰任務。
軍士七千,幾乎所有營將隨行,而跟隨的騾馬數字則是更加的驚人,隨行的戰馬便是有五千餘匹,挽馬和騾子等又有三千餘匹,加起來的騾馬數量就是九千七百餘匹!
這是其餘軍鎮難以想像的龐大數字,松山一役,朝廷調兵馬十三萬,皆是邊軍精銳,隨行馬匹不過是四萬匹。
浮山鎮是七千人,隨行馬匹,便有近萬匹之多!
強勁的行軍能力,便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