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曉得了。」
「我去徐家。」
「我去丁家,徐家這貨我認得,心裡會有疙瘩。」
眾組員多半就是浮山人,要殺兩個浮山出身的舉人,如果不是為了解決張守仁的麻煩,這是無論如何也下不得手。
馬三標倒不是浮山人,他是第三次招親丁時在方家集加入軍營。
在他心中,張守仁的一根汗毛也比這兩個渾蛋的性命要重要十倍。浮山和方家集的一切,包括膠東很多地方,多少是仰張守仁的福祉,現在這群混蛋卻在找麻煩,豈不是自尋死路?
夜色之中,這個心思簡單的前屠夫咧嘴笑了一笑,不過要是有人看清楚這笑容的話,怕是做夢也得嚇醒。
無聲無息的笑了一下,馬三標對著眾人做了一個意思堅決的手式,在這最後一刻,所有的猶豫和遲疑都盡掃無餘,所有人瞬息間分成兩組,分別攀爬進兩個院落中去了。
夜色之中,每人都是手操一柄利斧,向著亮燈的上房方向摸過去。
「強盜,有強盜。」
丁家院子裡正好有個人出來,是個高壯漢子,一見一群操斧子的過來,下意識的就是駭然大叫。
不過他的叫聲沒有機會響起第二次,最前頭的馬三標用最熟練嫻熟的動作,一斧劈過去,正中對方喉嚨,鮮血沽沽流到斧面上,把寒光刺眼的斧身上留下了一抹刺眼的紅。
「鬧什麼,吵什麼,不知道老爺在讀書麼?」
上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林舉人神色威嚴的踱步出來。
和在浮山堡中時的那副窮酸模樣不同,現在的他神色間已經滿是剛愎自負的模樣,出門時,下意識的就是把手背到了身後。
讀書,中秀才,連捷舉人,然後進士及第,當官,威風和富貴一起來……這些都是林清平自少時讀書時的理想和抱負。
時至今日,一切成功,無數先輩的例子就在眼前,在大明當文官,除非極少數的倒霉鬼,要麼求名,要麼失陷城池,不然的話,一輩子庸庸碌碌,或是貪污幾個銀子,皇帝和上頭是不會有人來管你的。
這是最辛苦的一條路,一旦登頂,剩下的就只有享樂了。
不過林舉人的騰達之路在最關鍵的轉折點被逆轉了,中止了。
看到他出來,馬三標連一個字也沒說,手中短斧掄圓了拋出,斧子在空中甩出漂亮的弧線,然後正中林舉人的脖頸。
斧刃上的鮮血還沒有流淌乾淨就是又一次飽嘗了鮮血的味道,鋒銳的斧刃十分輕鬆的切開了林舉人脖間的皮膚,然後是血肉,切斷氣管,這個舉人老爺眼睛瞪的如牛眼一般,手指也是指著馬三標,嘴裡咯咯連聲,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來。
「上去割了他首級,我們走。」
在馬三標吩咐後,有兩個組員上前,一個提起馬三標丟掉的短斧,另外一人在冒著熱血的脖間相度了一下,然後一斧劈下,眾人聽到咚的一聲,一顆人頭就被砍了下來。
「和我們大人過不去,叫你死無全屍。」
馬三標的虯髯上濺了不少鮮血上來,他胡亂抹了一把,自己親手提起人頭,便是閃身而出。
在他身後,則是神色各異的組員們,大家魚貫而出,在濃烈的血腥味道中,感覺一切都是和以前不同了。
他們都是老兵了,幾次廝殺,殺的鹽丁海盜都不少,行動組的人手頭沒有人命是不要的。但戰場廝殺和這種暗殺就是兩回事了,兩具屍體躺在地上,還在提醒他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對很多人來說,這種異樣感要陪伴他們一生了。
另外的院子也是傳來叫喊聲,然後是幾聲短促的慘叫,似乎還有婦人的聲響。
馬三標也是搖了搖頭,今晚行動的效果並沒有想的那麼好,大家之前的很多專業,比如翻牆進院,開鎖,最快捷無聲的殺人術等等,在訓練時的效果很好,但實際運用時,效果卻是不盡如人意。
「還要多操練啊。」
不愧是屠夫,在這種時候,血腥氣沖的很多人眼都睜不開的時候,行動組的組長老大居然還是這種逆天的想法……
在狗叫聲和人聲中,十五個組員全部退出,馬三標和另外一人手中都是一顆首級,彼此檢試一番,便是都點頭一笑:「沒錯,就是這兩貨。」
「看他們怎麼到萊州鬧騰了。」
「自己找死,怨不得我們。」
「大人已經夠隱忍了,特別交代,盡量不要殺傷他們家人。換了我,殺他們全家都是輕的了。」
一邊沿著預先設計好的道路退卻,眾人一邊隨意說笑著。
四周到處是一片黑暗,只有極少的人家才點著油燈,露出昏黃的燈光出來。這樣一點光源,只夠勉強辨識道路,等城中的巡夜營兵和更夫地保衙役們趕來,鑼聲四處響起來的時候,整個行動組已經在膠州城中消失不見了。
……
……
「好大膽子!」
膠州州衙中,準備第二天就起行動身的新任兵備道以拳擊桌,原本榮辱不驚,波瀾不現的陳兵備此時是一臉的怒氣,不僅是面色發青,整個人身子都是抖動起來。
「唉,」陳家三小姐也是一臉的惋惜:「父親莫氣,為這麼一個人並不值當。他這般做法,無非是第二個劉澤清,將來到吃人肉的地步,也是並不奇怪。既然他不知上進,自甘墮落,我們也不必多理這種事非。好在父親並沒有介入,此事太過複雜,張守仁又是如此人物,我們置身事外的好。」
「呼……」
知道女兒的話十分在理,陳兵備徐徐吐出胸腹之間的悶氣,冷笑著道:「他給我的回書是怎麼說來著?」
「他這樣說的:感大人厚愛,然而雅不願復投他人之門下,唯有頓首謝過。」
「嘿嘿,你瞧,一個武夫,傲氣這麼大。現在又有如何殺性,將來如何得了?我們在密度時,瞧他派兵剿賊,當他是一個人物,你說見他時,感覺是一個溫和有禮的人,不大象純粹的武夫,現在看來,你是看錯了。」
「嗯,父親責備的是。」
陳三小姐俏麗的臉龐上也滿是無奈之色,張守仁拒絕了父親施以援手,只是叫他拜到東林門下的暗示,這已經夠叫她吃驚了。
一個武夫居然有這麼強的傲氣,這實在叫她覺得奇怪。
其實張守仁的考慮也是十分簡單,東林黨的所為他知道一些,所以不願和這些人交往,除非是真有大本事的人。
對他這樣純粹的武官來說,搞政治實在是太外行了。和東林黨人混在一起,他擔心自己被吃的渣也不剩下。
相形比較而言,劉景曜就單純的多,也容易打交道的多了。
而且也是有這樣的考量,他是劉景曜的門下,再投東林,首鼠兩端,傳揚開來名聲不好聽。劉景曜已經是登萊巡撫,再結交一個兵備道意義不大,反而容易產生微妙的矛盾。
這裡就是張守仁考慮不周,東林黨的兵備道和劉景曜當初的兵備道完全是兩回事,政治能量是不能等同而語的。
不過他一個穿越來的武官,除了知道一些歷史大勢外,又如何能弄的清楚這些明朝政治生態中的微妙之處呢?
「瞧著吧。」
在最後的時刻,陳兵備眼神如刀,神色冷峻的道:「魏某人可不會這麼善罷干休,萊州那邊也不會這麼就放過這姓張的,雖然失了兩個得力的舉人,不過京師之中,一定會為此事而大起風波。這姓張的,頭疼的日子還在後頭。」
大明文官對本體系的人向來是照顧有加,另眼相看的。
陳兵備的憤怒與其說是對張守仁失望,還不如是對他冒犯文官集團尊嚴的憤恨。舉人雖不官,但已經是官員後備,這樣的身份一個武夫都敢擅殺,將來還如何制之?
光是沖這一條,張守仁就是死不足惜。
「我們早早離開膠州,未來這段時間,此地將是漩渦所在,事非中心。」
陳兵備冷笑著道:「我倒是很想知道,劉軍門知道他這個門生如此行事之後,將會做如何是想呢?」
……
……
北京。
文華殿中。
這裡是皇太子名義上的正殿,卻是實際上的皇帝便殿,平時召對大臣,或是左順門,或是皇極殿平台,要麼就是文華殿。
一般來說,召見閣臣,科臣,翰林侍講大臣,舉行日講等活動時,都是在文華殿中。
這裡距離內閣很近,皇帝與閣臣是要經常見面的,國之大政,經常是以與閣臣獨對商討的形式來確定下來。
所謂真正的逢三六九的早朝,不過是虛應故事,是各部把預先請示過內閣,已經得到票擬批紅或是默許的部務拿出來走一下過場,真正商討難決的國之大政時,一定就是在這文華殿中了。
「先生的建言,朕頗為意動。」御座之上,崇禎滿臉的疲憊,不過也是有隱約的興奮之色。
相比前幾年時,特別是高迎祥燒鳳陽,掘祖陵,近在肘腋的山東也起叛亂,孔有德等人要是大膽的話,甚至能直接北上攻打京師……那個時候,遠慮近憂,日子不是人過的。最近這段時間以來,他隱約覺得皇朝有中興之象,不再是那副岌岌可危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