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家庭地址,四周的巷子和我們預先找好的藏匿點,這些是地圖和指示,看完後吞到肚子裡頭。」
情報組的工作還是很扎實的,不僅把徐清平和徐文迪這兩個浮山張家堡出身的舉人的家庭地址查的清楚詳細,包括家裡有幾口人,有無護院,辦完事後怎麼脫身,在何處藏匿,需要藏身多久,如何溝通最新的消息情報等等,都是一清二楚。
等每個人都記住後,丁宏廣的臉上才露出滿意的神情,他向著眾人沉聲道:「記住,萬一失手或失風被擒,大人也能保你們無事,不過在第一時間絕不能招供,否則的話,大人沒臉不說,我們黑室也丟不起這個人,所以,熬不得刑的人現在就趁早說,要是果真如我所說,到時候軍法赦你,家法也是無情。」
眾人都是凜然,王雲峰無疑是一個天生的干特務的人,深知特務這一行會有非常規的行事手法,加入黑室之後,大家就已經不是純粹的軍人了,相對來說,軍法對這些特務都顯的太寬鬆了,所以有必要在軍法之外,更添額外嚴酷的家法。
犯軍法猶有生路,犯家法那就死路一條。
一聽家法,各人臉上都是露出凜然之色,只是紛紛點頭,卻不出聲。
「好了,情報組的人可以離開,行動組的人全部睡覺休息,傍晚時入城,天一黑就動手,街面上還有人,方便隱藏蹤跡。嗯,就是這樣了。」
情報組的負責人是丁宏廣,行動組則是馬三標。
這個在登州之行時是扛旗的旗手,身形矮壯而靈活,十分矯健,原本是一個敲牛的屠夫,心狠手辣,是一把好手。
王雲峰挑黑室行動組員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把這個辣手的傢伙選了進來。
結果這廝也不負所望,幾個月時間,帶出幾十人的好手出來,其中不乏是當初曲瑞和張世強兩個小旗中的精英份子。
翻牆入戶,開鎖,跟蹤,投毒,動手殺人,行動組的很多東西是直接來自張守仁,但現在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最少,在這個時代,他們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強手。
「天早點黑吧,黑了之後,我們好去殺個痛快!」
「那些王八蛋,早就該死了。」
「大人這一次下的決斷十分果決,俺十分佩服。」
「都給我閉嘴。」馬三標也是十分贊同部下們的話,不過他還是將牛眼一瞪,喝道:「再出聲的,回去算帳!」
一時間眾人無語,丁宏廣看的一笑,他人十分機靈,就是長的有點猥瑣,人瘦長,腰有點躬,當初差點選親丁時不能入選。
此時情報組的事完了,行動組的人員都開始自覺不自覺的休息,於是丁宏廣開始帶著人撤離,他們的工作已經做完了。
「老丁,明天太白樓吃沙鍋狗肉怎麼樣?」
馬三標給情報組送行的時候,倒是一點看不出緊張的樣子來,反而是約起了明天的酒席。
「你這傢伙,明天再說吧。話說,太白樓的狗肉席面可不便宜,現在這時候落不下席來,一桌最少得二兩銀子才夠開銷。」
「入他娘,二兩就二兩,咱們吃不起咋的?」
馬三標吐了一口唾沫,豪氣十足的道:「咱們以前窮的時候,咱路過太白樓這樣的大酒樓,只能咽嚥口水,想也不敢想二兩銀子吃頓飯是啥滋味,現在麼,二兩銀子算不得什麼,你老丁就等著吃白食吧。入他奶奶,這貼秋膘的時候不好好吃,怎麼過冬?」
這話說的大家都哈哈笑起來,丁宏廣更是笑的整張臉都皺起來。
他和馬三標一樣,明著是貼隊,暗裡是行動組和情報組長,俸祿和津貼在浮山營是只比第一線的隊官們低一點兒,一年也是大幾百兩白銀的收入,一兩次酒席吃一吃,還真的吃不窮他們了。
當下自是應允下來,不過在林子盡頭彼此行軍禮告別時,馬三標看看四周,還是忍不住向丁宏廣輕聲問道:「老丁,你腦子比我活泛,我要問你,大人這一次怎麼是下決心狠制這群王八蛋來著?按大人的習性,一般是不願下這種狠手,況且對方還是書生。」
「大人也是受人啟發。」
丁宏廣留著兩撇老鼠鬚,此時高高翹起,神色間十分得意:「書生誤國,不比咱武人差什麼。大人看各處邸報,痛罵貪官誤國時,你又不是沒瞧著?」
「這倒是,殺他們老子也不心疼。現在就是這鳥樣,當了官不一樣貪,別的不說,整個登萊境內,哪個官不吃咱家大人的俸祿?」
「這就是嘍。」丁宏廣笑道:「其實貪是小事,又貪錢還要貪名,還要奪權,這就可恨了。至於下殺手,倒是大人看邸報時,得人的啟發是真的了。」
所謂得人的啟發,自是張守仁看到的邸報上的消息。
前一陣子,曹州總兵劉澤清被人彈劾,對方是個清介性子,賄賂威脅什麼都不受,劉澤清大怒之下,派了殺手把這個彈劾他的官員給刺殺了。
要是在明初和中期,劉澤清這個行為就是給自己找死,朝廷一定會第一時間派人奪了他兵權,然後下獄,審問,最後明正典型。
落在朱元璋手裡,死的肯定還不痛快,鞭死或是仗斃,要麼剝皮,反正肯定輕饒不了。
就算神宗萬曆年間,也沒有武將敢這麼沒規矩。
崇禎治下,法紀是早就談不上了,武將跋扈由來也非一日,違抗軍令甚至是抗旨的事都是常有發生,而崇禎害怕武將造反,只要是有兵的就是曲意優容,而沒兵的戰敗的,就會被輕率砍頭。
上次清軍入邊,戰敗沒兵的武將,總兵級的就殺了好多個。
象劉澤清這樣擁兵數萬的大將,再怎麼不法,崇禎也是不敢碰人一根手指頭的。
事情一出,輿論當然嘩然,不過劉澤清卻是巍然不動,絲毫不受影響。
皇帝不問,劉澤清又是東林的人,底下的官僚們也不敢往死裡得罪他,於是這麼一樁大事,就此了結。
劉澤清刺的可是朝廷命官,結果都是如此,張守仁也是擁兵數千的一方豪強,殺兩個普通的沒根基的舉人,又能如何?
思路一通,自然也是有此決斷。
此前張守仁只是在大明體制內的框架中想解決之法,結果發覺明末官員士紳舉人秀才們組成的這張大網只會把他越陷越深。
就算是左良玉這樣的大軍閥,其實也是一直被東林玩的團團轉。
在這末世,自己要想有一番成就,就絕不能在這體制內按文官們的規矩來玩。
按他們的規矩,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唯有跳出規矩之外,自己創立自己的規則,這才是走向成功的唯一道路。
劉澤清雖然是混蛋,不過這廝遇事有決斷,敢下手,這方面倒是有可取之道。事實上他的刺殺事業也不止在此時,在崇禎十七年後,劉澤清還試圖刺殺彈劾他的劉宗周等海內有巨大聲望的儒臣,這廝的膽量和陰狠果決,也是令人咋舌。
「那我懂了。」馬三標解了心中一點疑惑,人變的很輕快,笑道:「其實我也是多問,凡事聽大人的吩咐就是了!」
「本來就是。」
丁宏廣又行了一個軍禮,笑道:「一切順利。」
「這是自然!」
馬三標傲氣十足,卻也是不容質疑。
……
……
傍晚時分,行動組的十五個人全部進了城。
他們原本就是浮山或膠州人,兩三人一組,裝成晚歸的市民或是出城賣貨的小貨郎,小買賣人,回城的時候自是沒有任何人懷疑。
再者說,守城的城守營的官兵向來只盯著有油水的肥羊,要麼就是盯著大姑娘猛瞧,哪有功夫去細細盤查?
在城門關閉之前,行動組所有人都是進了城,並且在天黑以後,全部聚集在兩個舉人所居的巷子附近。
當時的大明城市都是差不離,城市最中心是府前棋盤街,一字鋪排開來是各級衙門,然後就是官紳富戶們的宅邸,再就是大戲台,土地廟,城隍廟,文廟等核心建築,再下一等,就是殷實人家的四合院,然後是臨街的酒樓,布店,質鋪等商業建築,再下一等就是平民百姓的平房瓦捨,或是貧民的草房陋室了。
徐文迪和林清平中舉之後,魏舉人在城中鼓樓西邊的巷子裡頭送了他們各一座三進的宅院,地方不大,勝在小巧精緻,而且四周都是中產之家的院落,環境清淨,十分適合要在明年會試的舉人老爺們居住。
「三哥,」一個組員眼神極佳,就算昏暗中視物也能看的很遠,此時貓著腰在兩個舉人家門前看了一會兒,就是小聲說道:「上房燈都亮著,偏房和廂房都滅了,只有門房留燈。」
「哼,他們要趕考,準定是挑燈夜讀呢。沒錯了,這兩個死鬼都在家裡。」
馬三標獰笑一聲,在腰間抽出一柄磨的雪亮的短斧,對著眾人道:「分兩隊,進屋就殺那兩個舉人,家裡人不出來不管,出來反抗的也一併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