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爺,可是到海邊了。」
陳安國和李福等大頭目是在海盜後陣的,勢頭不妙時,他們就悄然後退,後來大隊逃跑,這些頭目有自己忠心耿耿的護衛親丁,在護衛們的簇擁下,好歹是逃離了戰場,然後沿著來時的道路,連火把也不敢打,就這麼如喪家之犬一般,好歹是又重新回到了岸邊。
「等老子回復元氣,非報今日之仇不可!」
陳安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跳腳罵道:「的丘磊,還有那姓秦的游擊,兩個混帳王八蛋,騙老子們來啃這種硬骨頭。」
「可不是,我等為別人火中取粟了。」
李福的臉上滿是汗水,還有路上被荊棘劃傷的血痕,此時半彎腰著,也是喘著粗氣道:「今日之仇必報,丘磊幾個,咱們也不能放過。」
「先回海上再說,」陳安國看著面色陰沉的鄭十一,低聲道:「膠萊這裡短期不能來了,不過遼東一帶剛剛打過仗,流民多,亂兵多,咱們最多半年就恢復元氣,到時候,再來找回場子就是。現在不必多說,免得叫人看輕了去。」
鄭家派人跑到北方來,而且和海盜一起行動,總歸不會是為了瞧熱鬧來了?這可真得是閒的骨頭疼。
陳安國和李福私下計較,都是覺得鄭家有意北上,最少也是要在北方布幾顆伏子,先行謀劃一番。
北方海盜群雄和南方比起來,根基相差太大,主要是以前在登州有平海游擊,和鄭芝龍剛受招安時的職位相當,但這個平海游擊可是在大票文官的眼皮子底下,麾下核心主力是朝廷的經制登州水師營,再加上旅順和皮島的東江鎮都有大量水師,遼西在孫承宗時代的水師營就更多,裝備也更好。
在這種情形下,北方群盜想要有大發展,首先手腳就被捆住了,然後北方的貿易又遠不及南方有活力,在南中國海,對日本的貿易,對西班牙控制的呂宋的貿易都是一船貨出去,半船銀子回來,利潤高的叫人害怕,雖然南方也有大股海盜,但南方的海盜是亦商亦盜,做事有一定之規,加上貿易發達,銀子多的賺不完,有打劫的功夫還真不如去做生意,加上鄭家受了招安後先後火拚了幾大股海盜,所以南邊總體上太平,不似北方連年戰亂,朝廷經制水師多,控制嚴,小股海匪想要有大發展,幾乎是沒有可能。
現在是旅順的水師總兵黃龍戰死,登州經孔有德之亂後水師名存實亡,北方海域其實已經沒有制衡力量,鄭家可能也是看出這一點來,所以才早做籌謀,預備在北方海域大展拳腳。
對這種野心勃勃的計劃,幾個北方大盜當然也想參與其中。
就算做不到如鄭芝龍那樣成功,好歹也比現在這樣的海上山大王強。人家日進斗金,自己卻帶著麾下兒郎去搶幾個村子,同樣在海上為盜,人家已經洗白上岸當了大官,自己還是畫影圖形的通緝犯,想來也真是羞殺。
不過現在剛遭遇大敗,實力十去七八,此時當然不便說合作的事,只能等報了今日之仇,再來說其它。
到了海邊,各人都是心中安定下來。
海盜是常年在海上,以海為家,上了陸地就覺得心中不安定。今日又是被人打的慘敗,眾人更是盼著能早點回到海上,升起主帆,早早駛離此處才好。
但放眼看去,海上大船是一艘不見,只剩下一些不足二百料三百料的小船,也就是不足百噸的樣子,正在海上漂泊不定。
「壞了,」陳安國頓足道:「大船都派到浮山堡那邊去了。」
「怎麼沒聽到炮聲?」
李福也是面色大變,臉上神情更加慌張起來。
陳安福道:「難道他們攻上岸去了?」
他們上岸之前也是有過吩咐,如果攻堡順利,留守船上的海盜不妨也到幾個百戶堡裡去活動一下筋骨,能搶一些是一些,糧食女人,都不可放過。
「不大象啊……」
眾人都是極目遠眺,浮山沿海的幾個百戶堡都是一片平靜,沒有大的聲響,倒是自己身後,狗叫聲和人的喊殺聲是越來越大了。
這一片海灘上,殘餘的海盜最多四五百人,除了被當場殺死和軍戶們攔下來打死的,還有一些海盜跑散了,零星散入沿途村落和山中。
這些人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人家這邊動員了幾千軍戶,都是本土的土著,抓幾個外來的海盜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麼。
鄭十一原本一直不大干涉海盜的具體指揮,此時臉上也儘是焦灼之色,揮臂叫道:「快叫他們靠過來吧,咱們先上小船,叫一艘船去浮山堡那邊,把所有的大船都給叫回來!」
「說的也是,」陳安國雖不滿對方越俎代庖,不過此時不是計較的時候,當下也是喝罵道:「都他娘的是死人,快點叫船靠過來!」
就在此時,鄭十一面色又是一變,戟指向海上指去,嘴裡暴喝道:「瞧你們幹的這鳥事,後路也叫人給抄了!」
李福和陳安國都是順著手指方向去看,這一看也是面色大變,此時海上湧過來的小船怕不有數百條,雖是逆流,但架不住船上人多,拼了命的划船,居然也是如飛梭一般,向著這邊疾速駛過來。
「叫他們不要怕,他們看著近,距離還遠,又是逆流,把我們接了再走……」
說話間,海上剩下的海盜船已經升了帆,開始向外海駛去。
「混帳,不要走!」
「抓住你們,活活剝皮!」
陳安國和李富,還有一大群海盜頭目都是跳腳大罵,要麼許願厚賞,要麼威脅,但海上的盜匪們也不傻,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現在不走,落在軍戶手裡頭能有個好?
肯定會被活活打死,軍戶和海盜那是生死大仇,這些年來不知道被禍害過多少回了,留下來,傻子才幹。
主帆尾帆升起,起錨,調整船身,在岸上眾海盜的嘶聲叫喊中,剩餘的海盜船全部轉向,沒一會功夫,就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完了,全完了!」
剩下的群盜面面相覷,臉上色若死灰,從海上趕來的軍戶船隻已經是兜了過來,後路的叫聲清晰可聞,顯是也追了過來,這一下兩面合擊,真的是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了。
……
……
一場並不激烈的收尾戰後,兩邊的包抄合圍,沙灘上的海盜要麼扔掉武器,束手待斃,要麼就是做殊死抵抗,特別是幾個大海盜頭目的身邊抵抗的最為激烈。
這些巨盜都是官府有通緝圖文的大盜,知道被活捉了可不是一刀斬首那麼簡單,為首的幾個肯定是凌遲的下場,於是都是拚死力抗,直到兩個最大的匪首和親衛被逼到一起,然後張守仁下令火銃手排成一排,長槍手退後,一輪齊射,所有人全部斃命在一堆時為止。
這個場景自是很慘,不過四周軍戶和全體浮山營的將士都是大聲歡呼,儘管身邊伏屍纍纍,但所有人臉上都是十分歡喜的笑容。
沒有人有側隱之心,海盜禍亂一方,無惡不作,這些人被這樣殺雞屠狗一般的殺掉,正是大快人心之舉!
「大人,還有投降的海盜,請示如何處理?」
戰鬥已經結束,剩下的就是打掃戰場的事了,張世強指著一群垂頭喪氣的海盜請示張守仁處置的辦法,海盜們被捆的如粽子一樣,眼神之中,乞憐之意也是十分明顯。
「一個不留,割下首級帶走。」
「遵命,大人。」
「明天召集各堡人手來清理戰場,把兵器收攏,金銀上交,屍體找地方掩埋掉……林文遠不在,這件事由你來負責吧。」
「是的,大人。」
現在浮山堡已經成為浮山營,有的隊官可能會加千總百戶,其餘的最少也能加到百戶,在張守仁的預想下,如張世福,林文遠,張世強,都是可以在非軍務的雜務上輔佐自己,平時也注意鍛煉他們的能力,像眼前這打掃戰場的事,不妨就交給張世強來主持就可以了。
聽到張守仁的話,下面的海盜就哭叫成一片。
他們拼了命的求饒,有不少表示自己原本就是良善軍戶,被海盜裹挾後才被迫為惡,非是自己願意。
還有一些則是說自己家中尚有老幼,請將軍留一線之明,叫他們在帳下效力贖罪。
這也是當時明軍掃蕩海盜或是響馬後的一般做法,殺掉首領老弱,留下精壯收編效力。因為這些人平時為惡,投降後害怕被報復,只能是在軍營中老老實實的為將領賣命,否則的話,性命難保。
加上他們有一定的軍事素養,膽氣也壯,留下來就是手中多了一支強兵。
不少明軍將領的實力,就是這樣越打越強的。
但張守仁並不願意如此。
眼前的海盜全是精壯,又是上岸參戰,顯是核心凶頑,這樣的人是不必留下性命的。雖然這其中有不少才十幾歲的盜匪,此時也是哭的一臉眼淚和鼻涕,但眼神之中的凶頑暴戾之氣一時是藏不盡的,對這樣的人,心狠一些才是正大的公平和正義。
遲來的正義也是正義,張守仁這般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