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綾閉目,艱難地道:「我明白,我會忍著這口氣,等她一無所有時,再一併撒出來。」
家宴,如期舉行,今年的家宴,比之去年,少了一個人,也多了一個人,彩綾被安排在常在那一桌,那個人皆是弘歷在潛邸時的格格,因為沒有子女與寵愛,所以弘歷登基之後,只封她們為正六品常在,遠不及蘇氏與金氏那般風光榮耀。
她們在看到彩綾坐下時,眸中皆露出一絲不屑,雖然她們身份不高,但自恃是八旗之後,根本看不起宮女出身的彩綾。
坐了沒多久,蘇氏與金氏聯袂而來,一眾女眷連忙起身相迎,蘇氏的腳步停在彩綾身前,和顏悅色地道:「綾常在,過來與本宮一起坐。」
彩綾原以為她又要奚落自己,沒想到是這麼一句話,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是阿羅先反應過來,道:「多謝娘娘好意,只是慧妃娘娘早就已經安排了主子坐在這一桌,不宜再變動。」
蘇氏睨了她一眼,聲音微涼地道:「本宮與你家主子說話,何時輪到你插嘴。」
阿羅不敢再出聲,金氏拉了拉蘇氏的袖子,低聲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咱們那一桌,乃是主位才有資格坐的,彩綾哪有資格。你這樣做,不是抬舉她嗎?」
蘇氏朝她使了一個眼色,隨即道:「不礙事的,只是坐著說會兒話罷了,等家宴開始的時候再坐回來不就行了。」說罷,她拉了彩綾的手道:「走吧,隨本宮過去。」
彩綾猜不透蘇氏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朝阿羅看去,後者神色緊張地搖頭,彩綾心下有了決定,暗自用力掙開蘇氏的手,低頭道:「娘娘好意,臣妾心領了,不過家宴就快開始,臣妾還是不過去了。」
蘇氏又勸了幾句,但彩綾始終不肯隨她過去,最後只得道:「既是這樣,那本宮也不勉強。」
待得來到她們所在的那一桌前坐下後,金氏忍不住道:「姐姐,你剛才為何對彩綾那麼客氣,之前的事,姐姐難道忘記了?」
蘇氏涼笑一聲道:「那些個事,除非本宮死了,否則絕對不會忘記。本宮剛才要她來與咱們同坐,根本不是抬舉她,而是要她在這場家宴中,成為眾矢之的。可惜啊,被她身邊的阿羅看出來,壞了本宮的好事。」
「原來如此,難怪姐姐剛才會說那樣的話。」說到此處,她朝彩綾所在的方向努一努嘴道:「其實,這段時間看下來,本宮覺得,彩綾性情浮躁,不知深淺又貪好奢華,要對付她並不是什麼難事,真正難對付的是她身邊的阿羅;姐姐莫要忘了,她是從那拉氏身邊出來的。」
蘇氏點頭道:「本宮也看出來,彩綾當初能夠見到皇上,逃出本宮掌心,也是因為阿羅的幫忙,著實有些麻煩」
「所以說啊,這個才是姐姐最先要解決的人。」金氏話音剛落,便有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乾清宮內,不論妃嬪還是王公大臣,朝廷命妃,皆起身相迎,弘歷與明玉一路進到內殿,在準備坐下的時候,弘歷的目光掃過蘇氏所在的那一桌,恍惚間,他彷彿看到一張清麗絕美的容顏朝他盈盈淺笑,然再仔細看去,又哪裡有那張容顏,只有高氏等四人,一時間竟然有些惆悵。
明玉落坐後,發現弘歷還站在那裡,奇怪地道:「皇上,怎麼了?」
弘歷回過神來,坐下道:「朕剛才突想到一些事,沒什麼。」隨即關切地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很累?」
明玉點頭道:「是有些累,不過今日是一年一次的家宴,臣妾就算再累也要撐著。」
弘歷看著她蒼白削瘦的臉頰,道:「朕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的身子,瞧瞧你,臉上一點肉都沒有,唉,這樣吧,等過了年初三,朕傳徐太醫來為你看看,他是周太醫的師傅,醫術更加高超,應該能夠幫你調理好身子。」
明玉撫著自己的臉,沮喪地道:「臣妾現在是不是瘦的很難看?」
弘歷笑著拉下她的手道:「誰說的,你是朕親自選定的皇后,在朕心裡,再無一人比你貌美。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永不改變。」
明玉迎著他的目光,緩緩綻出一縷笑顏,「謝謝皇上。」
「夫妻之間,無需說這個謝字。」弘歷拍一拍明玉的手,溫言道:「再坐一會兒吧,等皇額娘來了,便可開席,到時候,你若覺得撐不住,朕就陪你早些回去。」
家宴,與去年一般熱鬧,但弘歷心中總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待得家宴結束之後他陪明玉一起回了坤寧宮,待得後者睡下後,他在夜色中漫無目地的走著,他並沒有刻意去想,但那張絕美的容顏,時常浮現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記得,去年除夕時,他陪瑕月在延禧宮賞月,讓瑕月猜他選用乾隆二字為年號的意思,瑕月一語說中,他讚她惠質蘭心。
一年過去了,然當初的一幕幕,彷彿就在昨日,不過……他站在幽暗的延禧宮前,沉沉歎了口氣,這裡已經沒有了他登基時,親自冊封的嫻妃,冷宮之中,則是多了一名罪人。
之前,他一直認定永璉髮辮中的貓毛,是瑕月所為,可在聽阿羅說了發生在長康右門的事情後,還有凌若為了永璉的事情來見他,與他說起當初的懷疑後,他開始變得不確定,這段時間,一直有派四喜在暗中追查。然,所得到的結果,均與原來一樣,並沒有任何能夠支持懷疑的證據,瑕月,仍是唯一可能做這件事的人。
抬頭,夜空中懸掛著與去年一樣的弦月,弘歷喃喃道:「瑕月,究竟是不是你?」
明月靜靜懸掛夜空,冷眼看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緣起緣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