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承乾宮的時候,凌若還在院中與瓜爾佳氏說話,見他們進來,聲音一斂轉而道:「怎麼你們一道過來了?」
弘歷抬起頭道:「回額娘的話,朱師傅給阿桂留了一篇作股文,阿桂不知怎麼寫,所以讓兒臣與兆惠指點他一下,兒臣便帶他們過來了,不曉得謹姨娘也在,若是不方便,兒臣這就帶他們出去。」
凌若點點頭道:「無妨,你帶他們去你書房就是。」
正當弘歷準備下去時,她忽地道:「弘歷,待會兒換件素色的衣袍。」
弘歷一怔,下意識地道:「額娘,可是出什麼事了?」印象中,只有宮裡死人的時候才需要換素色衣衫,譬如弘晟那會子。
凌若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七阿哥剛剛夭折了。」
弘歷驚呼一聲,他與這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雖然沒有什麼感情,但驟然其夭折的消息還是頗為震驚,隨後又急急問道:「額娘,七弟因何事而夭折?」
這一次凌若沒有回答他,只是道:「這個你不需要多問,總之記得換一件素色的衣衫就是了。」
弘歷雖然滿腹疑問,但還是聽話的沒有追問下去,答應一聲,領著同樣余驚未消的兆惠與阿桂下去。
待他們走遠後,瓜爾佳氏輕輕問道:「為什麼不告訴弘歷真相?」
凌若歎了一口氣道:「這種事對於弘歷來說太過殘忍可怕,我實在不願與他說。」
「可是你不說,不代表這件事就沒有。弘歷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皇阿哥,你在給予他天家身份的同時,也該告訴他天家的殘忍。一味保護,對於弘歷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也許,他以後遇到的,會比現在還要殘忍可怕。」瓜爾佳氏頓一頓,道:「我記得弘歷今年就要滿十六歲了,他在你羽翼下已經待不了多久了。」
凌若默然點頭,「我知道了,會尋機會與他說的。不過我真是有些擔心弘歷以後要走的路太過崎嶇艱難。」
「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瓜爾佳氏抬頭看著滿樹的櫻花,那樣絢美絕麗,徐徐道:「其實可以擔心,未嘗不是一種福氣,像我便是想羨也羨不來。」
「姐姐……」凌若剛說了兩個字,瓜爾佳氏便收回目光笑道:「行了,我沒事,不過是隨便感慨一句罷了,別想太多。」
凌若點點頭,不過眸中的擔憂之意卻不曾消失,她曉得,膝下空虛一直是瓜爾佳氏心中的痛,只是她一直掩飾得很好,甚少表露在人前罷了。
雍正四年的春天,因為弘旬的死而染上了一層悲意,在其下葬那日,劉氏痛哭不已,幾欲昏厥,之後更是日日誦經,不止是想超度弘旬,更想洗清自己害死親兒的罪孽。
而在這段時間裡,永壽宮的人經常聽到傳言說舒穆祿氏每日在水意軒中大罵劉氏,言語之污穢,令人不敢細聽。
劉氏本就惱恨舒穆祿氏未死,如今聽得她在禁足中還敢侮罵自己,更是氣惱萬分,不過她是個沉得住氣的,曉得眼下還不是時候,哪怕心裡再恨,也咬牙暗忍。
另一邊,胤在廢了舒穆祿氏位份並幽禁之後,便準備徹底忘了這個人,而對於他這位九五至尊來說,要忘記一個女人,並非什麼難事,可這一次卻是例了外,腦海裡時不時會蹦出舒穆祿氏的影子,甚至連在朝上時也不例外,有時候更會想起他們纏綿時的情景,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而且越想忘記,浮現在腦海中的情景便越清晰,思緒根本由不得他控制。
這種強烈入骨的思念,令胤愕然,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了,除了湄兒與凌若以外,他再沒有這樣惦念過一個人,哪怕是像極了湄兒的佟佳梨落,也是說趕出府就趕出府了,沒有絲毫猶豫,事後也沒有過多的想起。
可是現在……難道他對舒穆祿氏動了真情嗎?所以之前才會那樣一次次的傳召留夜,所以現在才會思念不停?
「皇上!皇上!」四喜的聲音將胤從沉思中驚醒,定一定神道:「什麼事?」
四喜已經不止一次看到胤走神了,雖然奇怪,卻不敢多問,只是恭謹地道:「回皇上的話,敬事房的白公公正等在外頭,皇上可要傳他進來翻牌子?」
「不必了。」胤對此根本沒有心情,一口回絕,在四喜準備出去的時候,他站起身來,有些煩躁地道:「去承乾宮。」
「。」四喜答應一聲,快步來到門邊,在胤到來之前將宮門打開,正捧著牌子的白桂一看到殿門打開,以是胤傳召自己,待要進去,忽然看到胤大步走出來,連忙伏聲跪倒,口呼萬歲。
胤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白桂,大步離開,倒是四喜停下來小聲道:「退下吧,皇上要去承乾宮。」
「是。」白桂有些可惜的看了一眼擺在最中間的那塊綠頭牌,謙嬪身邊的金姑可是塞了許多銀子給他,讓他將謙嬪的牌子放在最顯眼處,無奈皇上連著幾日都不翻牌子,他也沒辦法。
胤在出了養心殿後便一路往承乾宮行去,如今雖已是四月的天,但晚風吹在臉上還是有些許涼意。
到承乾宮的時候,凌若正在與宮人說話,看到胤出現,連忙起身施禮,「皇上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也不讓事先通傳一聲。」
明明吹了一路的涼風,胤的心卻依然煩亂不止,勉強一笑道:「朕突然想見你便過來了。」
凌若雖然注意到胤的異常,卻不曾多想,可是關切地道:「皇上可曾用過晚膳,若是沒有的話,臣妾讓人備膳。」
「不必了,朕不想吃。」這般說著,他拉過凌若道:「陪朕去看星空吧。」
凌若輕應一聲,由著他將自己拉到院中,然後仰頭看著星斗滿天的夜空,以前每次一道看星空時,胤總會告訴凌若,這顆是什麼星,那顆是什麼星,可今夜他卻異常沉默,連一句話都沒有,還是凌若先打破了沉默,「可惜今日不是十五,看不到滿月。」
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胤回答,凌若轉首睇視著胤在星光下有些迷離的側臉道:「皇上可是有心事?」
「沒有!」胤生硬的回答著,他怎麼可以讓凌若知道,自己此刻心裡正瘋狂的想念著舒穆祿氏,甚至於每一顆星子落在其眼中,都化成舒穆祿氏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