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你自己當心,夜裡若起來,記得披件衣裳,莫要著涼了。」三福不放心地叮嚀了幾句方才撐傘離去,翡翠亦去了耳房中歇息。
慈寧宮中,宮人剛剛關了宮門,忽地聽到一陣不真切的敲門聲,宮人們驚疑地互望了一眼,這麼晚了又打雷下雨的,誰會過來?
沒等他們去開門,又一陣敲門聲傳來,這一次還有人叫道:「快開門!」
「咦,彷彿是喜公公?」其中一個宮人不確定地說著。
「開門看看吧。」隨著一個年長些的宮人說出這句話,幾個宮人頂著大雨跑過來開門,剛一開便看到油紙傘下四喜的臉以及……他旁邊那個人。
「奴才們叩見皇上,皇上吉祥!」宮人們連忙下跪,任由地上的水弄濕了他們的膝蓋。
胤面無表情地道:「太后歇下了嗎?」身後是替他撐著傘的蘇培盛,傘只夠遮住一個人,所以蘇培盛大半個身子都淋濕了,衣裳緊緊貼在身上。
「回皇上的話,太后剛剛歇下。」宮人小心地回著,不曉得胤冒雨前來是為何事。
胤看了一眼只有些微幽光的內殿,對尚跪在地上的宮人道:「朕進去看看太后,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吧。」
宮人不敢多問,各自退下,胤在走到殿簷下時,腳步一頓,側頭道:「你們兩個守在這裡,朕自己進去便可。」
「奴才遵旨。」二人齊聲答應,收了傘站在殿外,在踏進內殿的時候,胤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自從皇后走後,他想了許久,終還是決定過來看看,自今日起,烏雅氏活在世上的日子,便屈指可數了,每每想起這個,心中便是說不出的難過。
雖然他已經放輕了腳步,可還是驚動了躺在床上的烏雅氏,幽暗的燈光再加上日漸衰退的視力令她看不清來人,只能看到一個人影,逐道:「是誰?」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胤在離床榻還有數步之遙的地方站住,微躬了身子給烏雅氏請安。
「皇帝?」烏雅氏驚奇地喚了一聲,「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外面雨停了嗎?」她話音剛落,便見一道電閃掠過糊著高麗紙的窗外,同時沙沙雨落之聲亦傳入眼中。
胤忍著心中的難過道:「兒臣想起有幾日沒給皇額娘請安了,又見今夜雷鳴電閃,怕驚了皇額娘,所以特意過來,不曾想驚擾了皇額娘歇息,倒是兒臣的不是。」
胤的話令烏雅氏為之沉默,好一會兒方道:「無妨,哀家本就沒睡著,就像你說的,雷鳴電閃,哪裡能睡得著,皇帝來了正好陪哀家說說話。」這般說著,她命晚月進來掌燈。
在適應了光線後,烏雅氏想要坐起身來,她剛有所動作,胤已經快晚月一步上前道:「兒臣扶您起身。」
烏雅氏詫異地瞥了他一眼,記憶中胤不是沒有這樣慇勤親近的時候,但自他繼位之後,母子間嫌隙漸深,這樣的親近早已成為一去不返的過往,「這種事讓宮人做就是了,何必皇帝親自動手呢!」
「兒臣侍候皇額娘是應該的。」這般答了一句,胤已經扶著烏雅氏坐好,並且細心地在她身後塞了個墊子,隨後想想不夠,又讓晚月再去取一個來。
待做完這一切後,胤坐在床邊仔細打量著烏雅氏的臉色,就像那拉氏說的那樣,氣色極差,透著一種行將朽木的氣息。
烏雅氏並不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只是感慨道:「哀家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與皇帝這樣近的說話是什麼時候了。」
「皇額娘若喜歡,兒臣每天過來陪皇額娘說話。」這句話脫口而出,甚至連想都沒想過。
烏雅氏微微一愣,復笑道:「這可不行,你是皇帝,日理萬機,哪來這麼多功夫,萬一誤了國事,哀家死後可沒臉去見先帝爺。」
胤目光一滯,啞聲道:「不會的,皇額娘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烏雅氏沒有發現胤異樣,只是歎道:「命數這個東西誰說得準,就像今兒個,哀家不過是聽皇后他們議了會兒事,便撐不住暈了過去,倒是把他們嚇得不輕,將一眾太醫都給傳來了。」
胤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道:「皇額娘眼下覺得怎麼樣,可有哪裡不舒服?」
烏雅氏搖頭道:「旁得也沒有,就是吃東西的時候,常會覺得腹中痛楚,吃了齊太醫開的藥也不見有用。」
「皇額娘今日才剛開始服藥,哪有那麼快起效的,至少得等兩三日才行。」這般說著,胤心裡卻是越發難過,他很清楚,即便吃再多的藥也無用了,烏雅氏的生命已經開始步入尾聲。
「也許吧。」烏雅氏說了一句後,忽地笑道:「被皇帝這麼一說,哀家倒覺得有些餓了。」
胤聞言忙問道:「皇額娘可是沒用晚膳?」
晚月在一旁答道:「回皇上的話,太后只用了一口便說不舒服,命奴婢將晚膳撤下去了,之後什麼都不肯吃。」
「皇額娘身子本就弱,怎可再這樣餓著。」這般說了一句,他又對晚月道:「你趕緊去下碗麵來,記得要煮軟一些,太后吃不得硬的東西。」
「哀家沒胃口。」烏雅氏剛說了一句,胤便嚴肅地道:「皇額娘就是再沒胃口也得吃一些,否則身子又怎麼會好。」
在晚月下去後,烏雅氏認真地看著胤道:「皇帝,你與哀家說實話,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哀家?」
烏雅氏能伴在康熙身邊四十餘年,成為三妃之一,又生下兩位皇子,自然不會是一個蠢鈍的女子,胤的反常開始讓她感覺到不對。
胤心中一緊,若無其事地道:「兒臣能瞞皇額娘什麼事,不過是關心皇額娘身子罷了。」
「皇帝。」烏雅氏聲音一沉,緩緩道:「這裡就你我二人,沒有什麼不可說的,到底是什麼事,是否允……」她此刻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小兒子,惟恐他出事。
「允很好,皇額娘放心。」見烏雅氏心中始終只有一個允,胤面色頓時為之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