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康熙皇帝第五次南巡,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祀、十阿哥胤我,十三阿哥胤祥與眾大臣隨行伴駕,太子胤礽留在京城監國,凡遇重大事件八百里快馬加急呈報。|
胤禛離府時,嫡福晉領了眾人送至府門外,凌若第一次看到烏雅氏,那是一個很端莊溫和的女子,只因長年臥床甚少見陽光,使得她面容有些不自然的蒼白,在她與李氏的身邊各站了一個小人兒,分別是胤禛的長子弘暉與次女明汐,長女出生未及出月就夭折了,次子則於三歲夭折,所以膝下只得一子一女。
諸女之中,最顯眼的莫過於年氏,上著紅色灑金縷石榴紋錦衣,下身則是一襲百褶長裙,渾圓無瑕的珍珠點綴裙間,髮髻上兩邊各插有一枝攢珠金玉步搖,垂下長長的瓔珞,襯得她本就艷麗無雙的容顏愈發耀眼,讓人一見之下移不開目光,倒比那烏雅氏更有幾分嫡福晉的架式。
「貝勒爺,你此去只帶狗兒一人夠嗎,要不再多帶幾人?」烏雅氏面有憂色的問,唯恐胤禛在外缺了人伺候。
「有皇阿瑪在還能缺了伺候的人嗎?有狗兒差遣足夠了,你不必擔心,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子,記得喝藥。」胤禛淡淡地道,自康熙三十年奉命迎懷雅氏為嫡福晉至今已有十四年,胤禛一直待她禮敬有加,但感情卻說不上有多深厚。
「妾身知道咳……咳咳……」烏雅氏身子本就不好,現在又站了這麼許久,忍不住輕咳起來,年僅八歲的弘暉極為懂事,連忙踮起腳替她撫背順氣。
「姐姐身子不好,還是不要站在這裡吹風了,以免加重病情。」年氏扶了烏雅氏冰涼的手一臉關切地道。
「我沒事,這會兒功夫還撐得住,」烏雅氏輕輕一笑道。
「好了,你們都且回去吧,我該走了。」說完這句話,胤禛翻身騎上狗兒從馬房牽來的汗血寶馬上,目光掃過眾人,在瞥見凌若時有片刻的駐留,凌若回給他一個清淺含蓄的微笑。
弘暉與靈汐相視一眼,齊齊走上前雙膝跪地叩了一個頭脆聲道:「兒子(女兒)送阿瑪。」
「都起來吧。」在面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時,胤禛神情柔和了不少,「我不在府中,你二人安生些,不許調皮,尤其是弘暉,如回來後宋先生再向我告狀,就罰你抄一百遍《論語》。」宋先生是胤禛專門請來的西席先生。
弘暉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兒子不敢。」
靈汐與弘暉同年生,只小了一個月,兩人經常互相做弄,此刻聽到弘暉被斥心下偷笑,臉上卻一本正經地道:「阿瑪放心,女兒一定盯著他不讓他胡來。」
胤禛豈會不知這個一臉精靈的女兒心裡在想什麼,當下笑斥道:「你也不要得意,回來後我要考你琴棋書畫,只要其中一樣沒有進步,就罰你十天不許出房門。」
靈汐一聽這話頓時不高興地撅起了小嘴,悄聲嘟囔道:「阿瑪壞人。」
「不許使小性子,還不快跟阿瑪認錯。李氏將她拉到一邊小聲訓斥了一句。
「沒事。」胤禛阻止李氏再說下去,轉而對靈汐道:「也罷,等阿瑪回來時,你若能解開上次阿瑪留下的棋局,那阿瑪就將你十三叔送來的那套七彩玲瓏玉棋送給你,你不是喜歡很久了嗎?」
「當真?」一聽這個,靈汐先前的不悅頓時一掃而空,眼巴巴盯著胤禛,為了那套棋子她不知央阿瑪多少回了,阿瑪就是不肯鬆口。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胤禛淡泊的聲音中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情,隨即一牽疆繩調轉馬頭朝紫禁城方向策馬奔去,狗兒緊隨其後。
目送胤禛遠去,直至那身影消失在眼中時,烏雅氏才折身而回,在經過凌若身邊時腳步一頓,溫和地道:「你便是鈕祜祿氏?」
凌若趕緊屈身見禮,略帶了一絲緊張低頭道:「妾身鈕祜祿氏見過嫡福晉,嫡福晉吉祥。」
烏雅氏仔細打量了她一眼讚道:「果然是一個標緻的人兒,怪不得貝勒爺這般看重,連淨思居都賞給你居住。」
「貝勒爺厚賜,妾身受之有愧。」凌若恭敬地道:「承蒙嫡福晉與眾位福晉不棄賜下厚賞,妾身感激涕零。」
「罷了,只是些許小玩藝罷了,算不得什麼厚賞,妹妹喜歡就好。」年氏用三寸長的鎏金鑲寶護甲撥一撥珍珠耳墜漫不經意地道,眸光睨過凌若時,朱唇微彎,勾起一絲冷徹入骨的笑意與……敵意!
站在後面的李氏掩唇輕笑上前道:「聽說妹妹禮單裡可是有那對價值連城的白玉嵌百寶九桃牡丹福壽如意,若連這都只是小玩藝,那我們送的可不就是破銅爛鐵了嗎?」
「妹妹只是隨口一句話罷了,姐姐太多心了。」年氏與她素來不睦,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後朝烏雅氏略略一福道聲乏了,便扶了侍女的手先行回府,那架式倒像她才是四貝勒府的嫡福晉。
「姐姐你太縱容她了」李氏望著年氏遠去的背影憂心忡忡地道。
烏雅氏笑笑,撫著弘暉的臉道:「隨她去吧,誰教貝勒爺看重她呢。」說到這裡她目光一轉落在了一臉謙恭的凌若身上,帶著幾許溫和的笑意道:「可願去我院中坐坐?」
凌若連忙答應,扶了烏雅氏徐徐往正院走去,李氏隨行在旁,靈汐交給乳母先行帶回,其他人則各自散去,已經成為庶福晉的葉氏狠狠瞪了凌若一眼方才離去。
始一踏入院落便能聞到無處不在的藥腥味2c,弘暉交給乳母帶下去唸書後,翡翠端來一碗黑褐色的湯藥,輕聲道:「福晉,您該吃藥了。」
烏雅氏皺了皺眉,端起藥碗一口飲盡,唯恐慢一些就會悉數吐出來,直至翡翠將一顆早已備好的蜜餞塞入她口中眉頭方才微微舒展,良久睜開眼將核吐在琺琅盂中長出一口氣道:「即使吃了這麼久還是覺得這藥苦得不行。」
「福晉吃了這麼許久的藥還是不見好轉嗎?」李氏關切地問道。
烏雅氏落寞地搖頭,「要好早就好了,哪還會拖到今時今日。」她若非身子不濟,無力應付,打理府中諸事的權利又怎會輕易交給年氏呢。
李氏亦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未再多說,轉而睨向默不作聲的凌若似笑非笑地道:「妹妹怎的不說話?難不成還因上回之事對我有所不滿?」
凌若趕緊起身道:「福晉肯紆尊教導墨玉,是妾身和墨玉的福氣,妾身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心懷不滿,只是見嫡福晉與福晉說話,妾身不敢隨意插嘴。」
「你能這樣想自是最好。」李氏微微一笑,將初時那點瓜葛說與烏雅氏聽,烏雅氏點點頭道:「做下人的忠心護主自是好的,但也要懂得分寸才行,像她這般性子衝動不知進退,若任之由之不止她自己容易吃虧還會連累主子,你敲打她一番是好的,凌格格是懂事明理之人,自能明白你一番苦心。」
「是,得福晉教誨後,墨玉做事沉穩了許多。」凌若朝其施一施禮溫言道。
李氏撫著袖口細軟的金絲斜飛了她一眼道:「妹妹這張嘴好會說話,怪不得貝勒爺這般喜愛,連淨思居都賞給了你,真教我這做姐姐的羨慕。」
凌若還在思索該怎麼回答時,烏雅氏已笑道:「旁人若說羨慕也就罷了,你說羨慕我可不信,誰不知道你的玲瓏閣是貝勒府最華美雅致的,連年氏都看著眼熱,在我面前提過好幾回了。」
李氏揚一揚眉,漠然道:「她自是什麼好東西都想要,可惜這貝勒府尚不是她一人說了算。」
「算了,她到底年輕又得貝勒爺寵愛難免氣盛了些,你這做姐姐的多擔待著點就是了。」烏雅氏安慰了她道,隨後又說了幾句話自覺有些乏了,方才示意李氏與凌若退下。
出了正院,凌若正待向李氏告退,忽聽得她問道:「凌格格選秀時是否與一位姓石的秀女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