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秀等人皆是十分好奇,這位新來的格格到底是何方神聖,先是以格格身份入住淨思居,緊接著又得眾位福晉賞賜,真是好大的面子。|
待將一切收拾齊整後已是入夜時分,凌若在水秀與水月的伺候下用過晚膳,又坐了一會兒只見小路子搓著手走進來費力地道:「姑……姑娘,您早……早……早些……些休息,奴才在……在外……外守著,您有事盡……儘管叫……叫奴才,保……保準……准馬上到。」今夜是他與水月當值,兩人一個負責守院子,一個負責照料凌若夜間起居。
以前在攬月居不曾有這個規矩,但如今獨居一處自不能再像從前一般隨便,凌若放下喝了一半的杏仁茶想了想朝墨玉道:「去取條舊棉被來。」隨即溫言對小路子道:「此時雖已近春,但春寒料峭,夜間還是極冷容易凍出病來,你且用棉被裹著,那樣會好些。」
說話間墨玉已取了一條半舊的厚棉被來,遞給尚在發愣的小路子,見他不接催促道:「很重的,還不快拿著。」
小路子這才如夢初醒地接過棉被,在來淨思居之前他先後在好幾個主子手下當過差,因為結巴的原因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每一個對他都是呼來喝去,從不給好臉色看,有時說的慢些還要挨罵挨打,身上也不知受了多少傷,要不是一道做事的小常子機靈,常幫著說好話,他可能都熬不到現在了。好不容易得守淨思居的差事太平了兩年,沒想到這麼快就來了主子,雖說只是一位格格,但瞧著今日的架式,絕不容輕視。他怕極了這位姑娘會和以前那些主子一樣嫌他結巴嫌他說話不利索,不是逐了他出去就是非打即罵,一天下來都是戰戰兢兢,能不說話就盡量不要說。原以為姑娘眼中根本沒自己,不曾想她不止記著還對他關心有加,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眼圈微紅掉下淚來,趕緊拿袖子拭了淚哽咽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小常子與他相識數年,感情最是深厚不過,也最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知他老實憨厚唯獨一個巴結的毛病,為此受盡苦楚,除了他以外,再沒人善待過小路子,這還是頭一遭,怪不得他如此激動。|
凌若站起身,踏過平整如鏡的青石磚走到小路子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在乎你是否結巴,只在乎你是否忠心於我,你只要好好做事,我必不會虧待於你。」
「奴……奴……才一定……一定……」她的話令小路子萬分激動,越是激動越說不出話來,急得他滿頭是汗,墨玉看不過眼替他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忠肝義膽,報效姑娘的。以後有話慢慢講不要急,否則啊,我怕你累死了都說不出來。」
小路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捧了棉被出去,另三人看凌若的目光不約而同有了變化,原先對新主子的牴觸正在慢慢消去,也許,這個主子值得他們去守候去追隨。
「你們都出去吧,墨玉也是,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凌若坐回椅中閉上眼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疲憊地揮揮手,今天一天她都忙著應付眾位福晉派來打賞的人,幾乎沒停下來歇息過,現在一靜下來只覺渾身酸軟,連話都不願多說。
靜了不到片刻,便聽得有腳步聲進來,凌若閉著雙眼略有些不悅地道:「我不是說了不要進來嗎?退下!」
等了半晌始終不見人退下,凌若愈發不悅,暗道是誰這麼不懂規矩,睜開眼正待喝斥,不曾想竟看到面色沉靜的胤禛,唬得她當場跳了起來,連忙站直了身甩帕行禮,「妾身不知是四爺駕到,有失禮無狀之處還請四爺治罪。」
「不知者不怪,起來吧。」微涼的男聲在凌若耳邊響起,目光垂卻能看到那雙玄色千層底靴子停駐在身前。
凌若略鬆一口氣,命水月沏了茶來親手奉與胤禛,帶了一絲玩笑的口吻道:「妾身不懂未卜先知,不曉得四爺這麼晚還要過來,所以沒備下別的,唯有請四爺喝茶了。」
「我剛從老十三那裡回來,聽得高福說淨思居收拾齊整你已搬入,便想著來看看,如何,可還喜歡?」胤禛抿了口茶隨意問道。
「四爺厚賞,妾身自然喜歡,只是以妾身的身份獨住一院,怕會引人非議。」此時南窗開了一條小縫,夜風徐來,拂動兩人的衣角與窗下雙耳花瓶中的黃玉蘭,如蝶尋花而來。
胤禛揮揮手道:「些許小事罷了,有何可非議,何況皇阿瑪曾說過讓我善待於你,依著意本該封你一個庶福晉才是,這樣住淨思居也名正言順些,可是前些日子剛封了葉氏不宜再封,所以只得這般,等往後再尋機會吧。」
「是。」凌若心中微有感動,一面之緣,康熙卻記住了她這個人,還特意囑托四阿哥善待,對於一個皇帝來說已是很難得了。正思忖間忽地一隻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胤禛難得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道:「那你呢,我的格格,你可準備好了?」
來了!凌若的心因這句話劇烈跳動起來,臉很不爭氣地迅速變紅,連耳根子都是火燙一片,聲如蚊吶地道:「妾身……妾身準備好了。」要是地上有個洞她都恨不得鑽進去了,這輩子還沒說過這麼羞人的話。
她那副似壯士斷腕的表情令胤禛為之莞爾,鬆開手道:「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你不必當真。」
凌若也不知鼓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剛才那句話,沒想到胤禛竟是開玩笑,頓時又羞又氣其中還夾雜了些許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失望,別過身去不再搭理他。
那副小女兒的嬌羞姿態看得胤禛一怔,風吹散長髮,迷了他的眼,令他有那麼片刻分不清眼前站的究竟是誰。
若你是湄兒該有多好……
無聲地在心底歎了口氣,不顧反對拉了她柔弱無骨的手到院中站定,抬望眼,星空是一如既往的深邃廣闊,極盡目力也看不到邊際在何處。
「明日我與十三弟幾人要陪皇阿瑪出京南巡,會有很長一段日子不在京城,讓你阿瑪額娘進府的事要等我回來後再說了。」他望著星空淡淡道。
「妾身不急,倒是四爺一人在外面,萬事當心。」不知為何聽到胤禛要離開時,心微微一顫,竟生出幾許不捨之感。
「我會的。」胤禛頷首,向來冷漠的眼眸浮現出些許暖意,「你若有什麼事盡可去找年氏,現在府中的事都是她在打理,倒也井井有條,至於嫡福晉那邊,她身體素來不好又要管教弘暉,精神難免不濟,你只需得空過去請個安就是了。」
「妾身知道。」凌若溫順地回答,藉以掩飾內心的驚濤駭浪,府裡已是年氏做主了嗎?這才來府裡多少日子,就已經穩壓資歷比她老得多的李氏一頭,真是好手段。
胤禛點一點頭道:「很晚了,你早些歇著吧,我也該走了。」
「四爺您等等。」凌若忽地想起一事來,喚住胤禛後匆匆自屋中取出一道三角黃符來,「這是前些日子阿瑪托人送來護身符,說是特意去廟裡求來的,可保人平安,四爺此去南方路途遙遠不知何時回轉,帶在身上吧。」
胤禛是從不信這些東西的,但盯著她誠摯關切的目光,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默然將護身符收入懷中,恍然間記起似乎很多年前也有一個女人帶著溫慈的笑意將用黃絲線串成的三角符掛在他脖子上。
自她去後,再無人關心過他,哪怕身份尊貴無匹,到底是無人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