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啊!臣妾冤枉啊!因著臣妾落了胎之後便一直追查到底是誰將臣妾的孩子害死了!可是臣妾檢查過了所有的飲食跟器具全都無礙,幸而,幸而悅貴人那天翻檢從殷氏這裡借走的幾本典籍,聞見了書冊裡面竟然有淡淡的麝香的味道!只是之前一直用書香味遮擋住了,所以臣妾才聞不到的。也怪臣妾鼻子愚鈍,竟然,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就是被殷無雙這個賤人害死了!娘娘!臣妾死不瞑目啊娘娘!」那藻貴人嚎哭地幾乎連氣息都斷了,十分的淒苦,讓人也忍不住動容。
皇后的臉色在一瞬間變了,她冷冷地瞥了姑姑一眼,吩咐黃櫻道:「去,拿幾本書冊來。」
「是。」黃櫻即刻進去,揀選了幾本書冊,用手帕子包了,遞到皇后的跟前。
皇后皺眉:「這樣的東西,離本宮跟靜妃遠一點兒!萬一真的有那東西!」
她一邊說著一邊剜了姑姑一眼:「藻貴人,你先不要哭。本宮不是那樣不明事理的人。若你說的果然是真的——本宮定然會還你一個公道!」
說罷,她嫌棄地掃了一眼紫苑屋子內,掩住鼻子道:「搬幾張桌子,在外面坐著。」
皇后娘娘吩咐了,早有太醫忙著趕來了,可是大家趕著檢查了那幾本書,反反覆覆查驗了無數遍,也找不到半點麝香的痕跡。
姑姑的笑容冷冽得如同三月末雪:「怎麼樣,果然是我在書裡下了麝香害人麼?皇后要不要帶人把四庫館的書也全都檢查一遍,萬一有漏網之魚呢!」
皇后只當沒聽到這句話,只是冷冷地看向藻貴人,十分不耐道:「你這又是吃了什麼瘋,來這裡撒嬌撒潑來了!你只說紅口白牙說得好聽,證據呢!看來今天本宮不好好懲罰你,給後宮立一個規矩,你們一個個還真是越過灶台上了炕,反了天了!來人吶,掌嘴!」
「是!」皇后一聲令下,早有幾個壯實的嬤嬤上前去,兩個人按住了藻貴人,一個人揚起蒲扇大小的手掌,一下一下朝藻貴人的小臉扇去。
藻貴人嬌生慣養,如何禁得起這樣的掌嘴?不過幾下子便嘴角高高腫起,嘴巴裡滲出鮮血來。
旁人倒還撐得住,獨獨我現在最看不得這樣的血腥場面,只覺得胃裡翻湧一下,便掩住嘴別過頭去了。
「皇后只為了自己痛快,難道也不管靜妃娘娘了麼?」
正在打著,一個天真爛漫的聲音在紫苑裡揚起,大家抬頭一看,卻見是悅貴人孫輕暖來了。
不單單她來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當今的天子凌燁。|
二人正鬆鬆地挽著手,穿一身的衣服,都是米黃色的。不過孫輕暖到底年輕,再怎麼沉靜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也顯得雀躍了許多。
我冷不防瞧見了凌燁,自然也瞧見了他臉上那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正看著孫輕暖,不知道再跟她說些什麼,眉角眼梢俱是含笑的,笑眉彎彎,也不知道是聽到了如何開懷的事情。
一直平靜無瀾的心在瞧見他如此笑意的一刻大亂,口齒仿若噙了一片極其酸的檸檬片,讓我口齒全都澀了起來。
他們牽手散步的樣子宛如一幅最好看的畫,這畫的名字叫「夫妻恩愛」,看在我的眼中卻是「酸澀莫名」。
我深深吸入一口含著芳香的空氣,強自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手指甲卻不自覺地深深掐進了掌心之中。我卻渾然不覺。
舒天眉倒是老神在在,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就連姑姑也仍然是淡漠如水的。
我看了看她二人的表情,心想這才是棋逢對手。我,終究還是太嫩了些。
於是試著輕輕放緩神經,好在羅衣早已悄悄扶住了我,她雖然不說話,溫暖的手卻是我此刻一個堅實的靠山。
「皇上萬福金安。」我們隨皇后給凌燁請安。
「都起吧。」凌燁的聲調平平,聽不出半點情緒。
「是。」我隨著眾人起身,不自覺地掃了凌燁一眼,卻見他仍然握著孫輕暖的手,正在看著她,似乎永遠也瞧不夠一樣。
「皇后姐姐萬福金安,輕暖給皇后姐姐請安啦。」那孫輕暖淘淘一笑,一雙大眼睛便笑成了彎月亮。
她本就十分活潑,這樣一笑更顯得嬌中帶憨,無怪乎那樣的受寵。
「你今日怎麼有閒情來這邊逛了?聽你媽媽說你在家裡看本書就頭疼的。」舒天眉拉過她來,倒是十分憐愛的樣子。
那孫輕暖撲哧一笑,眼光流轉間臉頰上的一對小梨渦若隱若現:「皇后姐姐你不就要再提我媽媽啦!我媽媽前些日子才進宮來,成日裡念叨說我不學無術。我煩也煩死了!今天過來,是想著這紫苑前面的荷花池子裡多得是肥美的青蛙,所以才想要來逮一些去,叫御膳房紅燒了吃呢!」
她這一番話倒是把皇后逗樂了,只見她握住孫輕暖的手笑笑:「你這個小淘氣呀,再吃,小心吃成個小母豬。到時候看誰還要你!」
「皇上哥哥說啦,就算我變成一隻小母豬,皇上哥哥也是要我的,對吧?」她忽然整個人吊在了凌燁的臂彎中,撅著嘴,不停地擺動著凌燁的手臂,撒嬌不已。
凌燁不覺一笑,十分寵溺地看向她:「對,你吃成個小肥豬朕也要。不過,是要來了紅燒吃。哈哈!」
凌燁朗朗一笑,孫輕暖本來十分開心,可是後來聽到自己被凌燁耍了,也不由得微惱起來,一把甩開凌燁的手,竟然大步流星地朝我走了過來。
我心一驚,慌忙想要躲避,卻往哪裡可躲?
瞬間那孫輕暖已經到了我的跟前,親熱地朝我撲了過來。我微微一擰眉,擔心她的來勢太兇猛會傷及我腹中的胎兒。本想避開,可是如何避得開?
幸而羅衣機靈,早一步上前擋住了孫輕暖的來勢。
「悅貴人吉祥,奴婢羅衣給悅貴人請安了。」
羅衣及時跪在我的身前,擋住了孫輕暖的腳步。
那孫輕暖嘿嘿笑笑,倒是俯下身子親自將她扶起來:「羅衣姑姑不要這樣,我擔當不起。」
「貴人說笑了。羅衣不過是一介宮僕,而貴人始終是貴人,是奴婢的主子。」羅衣淡然道。
「哦,那我怎麼記得,羅衣姑姑你是一品誥命夫人呢?算起來,姑姑你的位份比我要高多啦!所以今天不應該是你向我行禮,應該是我向你行禮啊!」那孫輕暖笑笑,竟然真的要行禮。
「小主,使不得!」羅衣慌忙扶住她,神色有些慌張。
孫輕暖甜甜笑笑:「好啦,我不過是跟你玩笑幾聲罷了。我要瞧瞧靜妃姐姐,一向沒空去瞧姐姐,不知道姐姐肚子的小皇子如何了呢?」
「羅衣,」我含笑叫住羅衣,自己走到孫輕暖的跟前來,含笑道,「悅貴人一向可好?家兄有沒有惦記你呢?」
孫輕暖甜笑的臉有一瞬間的落寞,但是迅即又笑笑,跑到我的跟前來,蹲下身子來輕輕摸了摸我的肚子,還把頭貼在上面好奇地聽著。
「皇帝哥哥說輕暖變成小肥豬也要我,我可不信。我若是要變成小肥豬,也要,也要是懷了小豬豬才行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飛起眼神去看凌燁,自己一張俏臉倒是羞紅了。想來這話題太過難以啟齒,所以她一個女孩家再也不好意思了。
她既然來了我這裡,凌燁的目光就難免跟我撞上。我亦無可奈何,跟他四目相對。
兩兩相對,竟然都是平靜如水的眼波。
只是他本來含笑的臉此刻卻完全靜了下來,一如我沉靜如水的臉龐一樣。
忽然不知道為什麼,就這樣望著便再也無話。
快五個月了,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除了偶爾跟皇后請安能撞上個一回兩回的,他的腳步就再也沒有踏入我的椒房殿一步。
昔日椒房恩寵,到了如今卻成了最大的笑話。
若不是因為舒天眉的刻意維護,如今的我定然不會這樣悠閒自得地站在他的面前,還能這樣衣冠楚楚地跟他相見。
我今日穿了一件極清淺的菱花白的衣衫,因著懷孕,所以腰身都做得寬寬大大的。只在裙裾周圍繡了一圈乳白色的菱花。若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這樣的素淡,自然比不了舒天眉的莊重,比不了姑姑的書卷香氣,更比不了孫輕暖的青春少艾。
現在的我,定然是難看的吧。
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不想再看他英姿煥發的樣子。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一個是冷宮棄妃,一個是當今天子。
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
舒天眉大約也是怕孫輕暖毛手毛腳地惹出什麼事來,便趕緊將她拉了起來。
「好了好了,等你以後自然也會有小寶寶的。」
孫輕暖撇撇嘴,目光落在了跪在一旁的藻貴人的身上:「藻貴人不是也有了小皇子了麼?可不是還是被人害死了?」
她此話一出,大家的目光又全都落在了藻貴人的身上。
藻貴人抓住時機大喊道:「皇上!臣妾的孩子是被容女官害死的!她,她給臣妾的書裡就灑了麝香粉!臣妾看書所以才會流了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