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燁輕輕佻眉,倒不似意外的神情:「她倒是乖覺,她聽說朕的這個決定,有何反應?」
康順昌低頭道:「這,這老奴也……」他一邊說一邊瞧了我一眼,似乎在斟酌著到底該如何開口一樣。
「康公公儘管說,有什麼不能說的。本宮日後要掌管六宮,不免要日日跟前皇后打交道。現在這一點小的問題都處理不了,何況以後呢。」我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掃了康順昌一眼,輕蔑道。
康順昌抬眼掃了一眼凌燁,瞧見他並無什麼不樂的樣子,這才支支吾吾道:「前皇后,前皇后她,她——」
「皇上。總是這樣前皇后前皇后的叫著,臣妾聽著不是很順耳。如今舒天眉已經不是皇后之尊,自然要趕快擬定一個新的稱呼,以免尷尬,讓六宮眾人不知道如何稱呼她。」我轉過臉看向凌燁,嫣然一笑。
風吹起我被剪斷的發,輕輕拂過我細緻的臉頰,有一種異樣的癢,我伸手想去拂開,誰知卻被凌燁輕輕60握住。
「這樣挺好,不要動。」
我看了他一眼,忽而不知道要說什麼,便只是瞧著他。
他便也不說話,只是握著我的手,這樣瞧著我。
也不知道瞧了多久,還是康順昌忍不住打斷了我們:「皇上,娘娘——」
「舒氏無功無過,就暫且封她為賢妃吧。賜號賢。你去傳朕旨意吧。」凌燁淡淡吩咐康順昌道。
「皇上。舒姐姐雖然不能為後,可是畢竟也是伺候過皇上這麼多年的。如今賜她為四妃之一,恐怕後宮中人議論,更怕天下人議論皇上。臣妾不願意皇上英明受損,所以還是請皇上冊封姐姐為貴妃吧。妃位有四,但是貴妃只有一。舒姐姐為貴妃,也可以顯得皇上澤心仁厚。」我瞧著他,柔聲道。
凌燁點點頭:「你說的很是。康順昌,聽見皇后娘娘的話了嗎?」
「老奴聽見了。」康順昌跪在地上忙道。
「那便去傳旨吧,冊封舒氏為舒貴妃,謫居景明殿吧。」凌燁淡淡道。
「是。」康順昌點點頭,躬身又趕緊跑走了。
我坐在馬上,只覺得想笑。這麼多年的苦心積慮,受了這樣多的苦楚,多少的磨難,如今扳倒皇后,卻也只不過是凌燁一句話的事情。
皇權,多麼讓人恐怖的皇權!
可是,也是多麼讓人艷羨的皇權呵!
這權柄一旦掌握在人的手中,便任何人都可以擁有翻雲覆雨的力量!而一旦喪失了這柄黃金權杖,凌燁,他又是什麼呢?
若我手中也握有這樣的權杖——
心思如同渲染的墨,滴入清水之中便旋即浸染開來。再清澈的水,一旦被權勢污濁,便再也難以恢復到往昔的清雅潔淨了。
「想什麼呢,怎麼又出神了?」凌燁敏銳地察覺到我正在走神,忍不住在我耳邊輕聲問。
「哦,沒什麼。」我勉強一笑,急忙拉回早已脫韁的思緒,長睫凝睇向遠方——城門處,遙遙立著幾抹亮麗的顏色。舒天眉她果然是帶了一群人來跟我叫板了麼?
「臣妾只是想到待會要面對舒貴妃,心裡一時忐忑不安。不知道待會相見,舒貴妃她是否會怨恨臣妾。」我低了眉,將眼中的情緒掩飾起來,留給凌燁的,只是一個略帶清愁的側臉。
「無論怎樣,你都有朕呢。朕給你撐腰,莫怕。」他溫柔的話語餵進我的唇60舌間,我倉皇躲避,料不到他居然在此刻興起,居然當著眾人的面便親吻於我。
「皇上,那麼多人呢。」我急忙避開,暈染雙頰。
「他們不敢看。」凌燁嘴巴上雖然這樣說,終於還是沒有勉強我,只是將我的手遞到他的唇邊,輕輕吻了一吻。
「朕知道你恨朕。」他忽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倒是讓我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可是長歌,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朕能給你的,已經是朕的全部了。」
我斂眉,在心裡想:你只說你給我的是你的全部,可是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你卻從來也不懂,也根本不願意去花時間去弄懂。
御駕一路前行,終於緩緩來到了宣武門處。
才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便鋪就了十里紅毯,無數的宮娥太監齊齊跪在我的面前,齊聲高呼:「奴才等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奴才等恭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吧。」凌燁輕聲道。
宮人們齊齊起身,恭謹地站在一旁,悄聲不語。唯有舒天眉帶領的一群妃嬪仍然跪在原地,不肯起身。
我略微掃了一眼舒天眉,她只穿著一身素白的棉麻長衫,烏黑的頭髮沒有紮起來,只是任它批洩在後背上。渾身縞素,一點兒裝飾也無。而且,也並沒有穿鞋,只是赤著腳。
她這個樣子,不像是來請命,倒像是來請罪的。現在這個時候來請罪,分明是在跟我叫板。
哼,你不過是一個棄婦,不老實安分地呆在家裡,如今還敢這樣耀武揚威的!我今日不給你點兒厲害嘗嘗,我便不是殷長歌了!
所以我不過微微一笑,便將手伸給凌燁,輕輕蹙眉道:「皇上扶我下去吧,這裡高,臣妾害怕。」
平靜的語調中帶著一點點怯弱,是男人愛極了的神態。太過則為刻意,如今這樣的分寸,我早已拿捏熟練。
凌燁果然揚起一抹寵溺的笑,早已將我輕輕抱在懷中,轉身將我輕輕放在地上,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以後不許自己騎馬了。」
我莞爾一笑,不搭理他,只是逕自走到了皇后的身邊,伸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貴妃姐姐,為何如此長跪不起?妹妹記得舒姐姐您的膝蓋好像時不時地就會有些問題,如今這樣長跪著,妹妹於心何忍。」
「哼,本宮不需要你這樣的狐媚子來假惺惺地可憐本宮!本宮乃是皇上明媒正娶的正宮皇后,豈是你這樣的狐媚小人可以觸碰的!」舒天眉定然是氣急了,否則絕不會這樣的疾言厲色——尤其是在凌燁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