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輕扯唇角,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在下什麼意思也沒有,只是問了娘娘一個問題而已。娘娘雖然沒告訴在下答案,不過——」他說到這裡便看了看我掉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優雅地笑笑,「在下想,娘娘已經明白無誤地告訴了在下答案了。」
「本宮什麼也沒說。」我在瞬間恢復了冷靜的神態,從容而又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纖指微微撫摸過袖口上那微微凸起的纏枝蓮圖樣,眼中卻猛然迸裂出一陣決絕的殺意!
這個文青,難道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難道他也是皇后的人?派他來這裡無非是想要查驗我的底細?
若果然是這樣,只要他不為我所用,趁著他沒對凌燁胡言亂語之前,我便要結果了他的性命!
此時恰好錦心端著酸梅湯從窗前走過,我不過微微一個眼神,她便看到了。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錦心輕輕點點頭,面色沉靜如水,仍然端著那碗酸梅湯走了進來。
「文大人,酸梅湯已經來了,大人請用吧。」錦心端著那碗酸梅湯,輕輕遞給文青。我在一旁坐著,瞧著錦心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放在袖管裡的匕首。知道待會只要我一個動作暗示,她便能即刻將文青斃與自己的手下!
可是文青卻笑笑,抬頭看著錦心道:「錦心姑娘,在下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間。待會你下手的時候,記得要穩准狠一些。因為只要給了在下一線生機,你跟你家主子的命,就難說了。」
錦心眼中冷芒大盛,我卻忽然笑笑:「錦心,你先下去吧。在門口守著,我叫你的時候你再進來。本宮有些話,想跟文大人深切探討一下。」
「是。」錦心看剜了文青一眼,利落地轉身離開了。
我待錦心走後,才看向文青:「文大人,你是聰明人,本宮就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可知你剛才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犯了大忌諱的。污蔑帝姬不是聖上親生的,文大人是嫌這顆腦袋在自己的脖子上待得太牢靠了嗎?本宮知道文大人跟皇上關係一向很好,只是關係再好,始終不是一家人。文大人你說對嗎?」
「娘娘之前一直被人下毒毒害,身體裡肯定會殘留各種毒素。即便能生下孩子,也是非死即殘。因為孩子吸收了母體的毒素,定然會產生種種之相應的症狀。可是依照微臣來看,玉瓏帝姬的身體似乎好的很哪!所以微臣才斗膽揣測——」他覷著我,眼中閃著試探的光。
「大膽!」我拍案怒喝,美目中燃盡烈焰,「你是何等樣的人,居然敢有這樣的心思難道就不怕被誅九族麼!」
文青本以為我會怯懦,沒想到我反而如此義正言辭,反而有些不得其意,只是不得不起身唱喏道:「是微臣的揣測罷了,娘娘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生氣還是不要動怒?本宮難道就是要是如此的好性兒,被人騎在脖子上拉屎也不管不顧麼?文大人剛才所說,可有真憑實據?若無真憑實據,一切不過是文大人的妄自猜測而已。若一切只是文大人的猜測,本宮敢問文大人,敢不敢跟本宮打一個賭?」我冷笑著看向文青。
「什麼賭?」他抬起眼來,注視著我。
「很簡單。」我輕輕笑笑,撥弄著自己小拇指上長長的鎏金指甲。這樣的夏日裡,這鎏金的指甲卻那麼樣的涼,宛如一塊冰塊,沉沉地壓在我的指尖。給我壓力,卻也讓我清醒!
「很簡單,本宮願意跟文大人打賭。賭一下文大人的猜測是不是正確的。若文大人的猜測是正確的,本宮願意慷慨赴死,文大人儘管告訴皇上去,本宮絕不阻攔。」我在這裡稍加停頓,冷眸瞥向了文青,「不過若是文大人輸了,玉瓏帝姬果然是萬歲的親骨肉,那麼文氏九族,連帶老師等三族,共十二族。本宮就要他們的鮮血來給本宮和玉瓏帝姬洗刷冤屈,不知道文大人意下如何呢?」
玉瓏是雲姐姐跟凌燁的孩子,自然是凌燁的親生骨肉。就算真的滴血驗親,那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文青縱然懷疑玉瓏不是我的孩子,可是他亦然不知道這宮中還有第二個人也跟我同時懷孕,同時誕下一女。
所以有了這樣的底氣,我說話的神態便有了十成十的勝算。縱使文青他閱盡無數人,審問過無數的奸惡之徒,亦無法看清我的真面目。
株連十二族人,死生不計其數。當年我們殷家九族被誅,潑天的血色到現在還在震懾著整個大晏朝的人。文青他不會不知道。
他縱使再桀驁不順,始終也得顧忌自己的親族乃至師友。
我是沒什麼好怕的了,殷家早已被趕盡殺絕。我怕只怕別人不撞上刀刃上,怕的是我沒有這漫天的血色來祭奠我們殷家的亡魂!聽說殷家被判罪的時候,文青也在酷刑審訊上出了不少的力。這樣的人,我只怕他不上鉤呵!
果然文青眼中的神色立刻轉為遲疑,我越是冷定,他越是遲疑。只是他一向自視甚高,如何肯在我的面前落了面子。
我冷冷一笑,從容回身在椅子上坐下,端起另一杯高山茶來喝,透過氤氳的水汽默不作聲地觀察著文青的一舉一動。
「怎麼文大人不是一向最會決斷的嗎?本宮聽聞文大人在審理犯人的時候英姿颯爽甚是能幹。怎麼今日倒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個字也倒不出來了呢?文大人若是實在是沒有想好,不要急,慢慢想。錦心。」我朝著窗外吆喝了一聲。
錦心立刻推門進來:「娘娘。」
「找人去將皇上請來,就說本宮跟文大人有一件關於公主的大事,不得不跟皇上相商。」我從容不迫地說到。
剛才我說的話錦心自然全都聽到耳朵了裡,此刻知道我已經完全掌控了局面,不由得冷冷一笑對我說:「娘娘何必去請萬歲爺,依奴婢看,不若就讓奴婢一刀子結果了這個狗官的性命!讓他也知道知道,德妃娘娘豈是那麼軟弱可欺的!」
我輕輕笑笑,抬眼看向文青,享受著他此刻的遲疑跟迷惘:「不著急,文大人死不足惜,可是他還要留著給公主解毒呢。若他死了,難道你會解毒麼?」
說到這裡我又看向文青:「文大人,剛才的事情本宮可以當做沒聽見。本宮跟文大人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文大人能夠解了公主的毒,本宮定然還會在皇上面前替大人美言的,到時候大人求仁得仁,何樂而不為呢?」
我這樣說便等於是給他一個天大的台階下了,他若是再不識好歹,可真就是沒有救了。
文青不是傻子,見我主動講和,便也笑笑道:「娘娘如此寬宏大量,文青感佩感佩!既然娘娘都既往不咎了,微臣自然也不會一直抓著過去不放手的。娘娘擔心公主的病情,微臣跟娘娘所想是一樣的。文青定當竭盡所能,為德妃娘娘效力!」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實在是毋庸多言了。我起身,走到文青的面前,輕輕扶起他來,柔聲道:「其實本宮還要多謝文大人呢。」
「哦,娘娘要多謝微臣什麼?」他看著我,大惑不解。
我頰邊漾起一絲淺笑:「本宮要多謝文大人,替本宮下了一個決心。」
「什麼決心?」文青鍥而不捨地追問。
「君子不言。」我輕聲道,「錦心,本宮累了,送文大人出去吧。」
「看什麼看,還不快滾!」錦心對這個文青可沒有我這樣好的脾氣,伸手將文青毫不客氣地推搡了出去。
待他走後,我這才回身在貴妃椅上坐下來,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
一會兒錦心便回來了,悄聲道:「娘娘,奴婢看這個文青實在是太可惡了!此人留著也是個大患,不如讓奴婢——」她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我搖了搖頭,沉聲道:「殺了他,誰來幫玉瓏解毒。這個人嘴巴雖然壞,腦袋又聰明的可怕。但是卻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醫學聖手。宮中的太醫關係盤根錯節,無一人可用。唯獨他,不是太醫,自然不必受制於人。他對凌燁是一直忠心耿耿的。那麼對帝姬定然也會忠心耿耿。只是他太聰明了,我必須要抓住他的致命缺點,才能將他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任我所用。只是此人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也沒有成親,有何致命缺點呢?」
錦心低聲道:「這娘娘不必擔心,他只要是個人,就定然會有缺點。小主可以讓二爺幫忙打聽著,一旦得知他的缺點,便可以加以控制了。」
我點點頭:「我亦是這樣打算的。只是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這個。而是今天文青逼得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什麼決定?」錦心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