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著,忽然殿外傳來了一陣吵嚷之聲,遠遠地只能聽見什麼「小娼婦」、「爛貨」之類粗俗不堪的話語。
正在擰眉的時候,聽見太后吩咐一旁的靈犀道:「出去看看,是哪家的畜生沒栓牢,居然敢跑到慈寧宮撒野來了!」
靈犀答應一聲立刻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進來回稟道:「太后娘娘,是天香夫人跟閔貴人吵起來了呢。」
「哦?她們?吵什麼?」太后揚眉,渾不在意地說。
「說是天香夫人乘了步輦來,結果閔貴人都沒有乘坐,步行而來的。天香夫人就嘲笑了閔貴人幾句,結果閔貴人身邊的宮人不服氣回了幾句嘴,被天香夫人的宮人教訓了一通。現在正在外面打著呢。太后要不要出去瞧瞧?」靈犀越說唇邊越發抿起一縷笑,倒是想看見什麼好笑的雜耍一般。
太后也笑笑,把手伸給我:「扶哀家起來,哀家倒是要去看看這個聞名天下的天香夫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潑婦。才入宮不到幾天哪,她就能鬧得這樣的雞飛狗跳、人心惶惶的!」
我恭謹地扶起了太后,一起來到了外面。
果然見漢白玉台階下,天香夫人高高端坐在金碧輝煌的步輦上,高高在上的俯視著站在一旁的閔柔,美艷無比的臉上含了一抹獰笑,伸出她那猩紅的長指甲指著閔柔毫不客氣地大罵道:「閔貴人,我告訴你!別以為你肚子裡有了那塊肉就真以為自己是天上的鳳凰了!你還早著呢!後宮之中的妃嬪們各個都有肚子,各個都能懷上!本宮就是見不得你這樣張狂!憑什麼本宮跟你一樣的位份,你卻這樣的囂張?居然還要本宮給你行禮?本宮給你行的是哪門子的禮?」
「你這娼婦!」風信眼看著主子受辱,蹭的一下子站了出來,指著那天香夫人破口大罵道:「甭說位份一樣不一樣的了,就說是出身吧。我們小主那是正經的名門之秀,層層選拔上來的。你呢?你不過就是長安街上的一個窯姐,油頭粉面的東西!也配跟我們小主相提並論?」
「好!好個口齒靈力的丫鬟!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啊!你說我是娼妓?豈不就是罵皇上是嫖客?你有幾個腦袋居然敢如何污蔑當今的天子?還是說這本就是閔貴人自己心裡的意思,所以才被貼身的丫鬟聽了去。原來閔貴人看似嫻靜,心底裡卻是一直在腹誹皇上為嫖客呀!照本宮這樣看來,什麼名門之秀?全是狗屁!一個個披著人皮來欺負老娘?我告訴你們,全錯了你們的主意!你閔柔算得上什麼明媒正娶呀?人家皇上明媒正娶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手捧鳳印的皇后!你,你充其量就算是從側門抬進來的小妾罷了!再名門之秀又如何?跟我這窯姐還不是一樣的平起平坐?」天香夫人果然是從脂粉堆裡混出來的,口齒凌厲至極,簡直是一人當關萬夫莫開!閔柔的口才也算是好的,但是在這葷腥不忌的杜夢蘿面前還是稚嫩的一如黃口小兒一般,一番唇槍舌劍地交戰下來,被氣得俏臉發白渾身不停的顫抖,簡直是要暈厥過去了。
我心底快意無比,在暗中為杜夢蘿加油叫好!昔日我被這閔柔欺負的一口惡氣彷彿在今日出盡,只覺得心底暢快無比,仿若三伏天喝了一杯海碗冰鎮酸梅湯一樣的爽快!
抬眼看向那個端坐在步輦上的華衣女子,這樣冷的天裡,她卻只還穿著一身薄薄的紗衣。艷麗的朱紫色像是一團火焰,炙烤了這個素來冷寂而單調的皇宮,給這個一向冷清的地方鍍上了一層奇異的活力。
我忽然有些明白凌燁為何會對這個出身卑微的天香夫人如此寵愛了。精緻小菜吃膩歪了,偶爾來一道原汁原味的野味嘗嘗鮮也不錯。
看樣子這下閔柔可算是碰到一個對手了。正所謂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平日那些小算計在我們這些人面前或許還可以耍一耍,但是在凡事不按理出牌的杜夢蘿的面前未必就能那麼好用了。
暗暗瞧去,閔柔的小臉果然氣得都紫脹了起來。心底暗暗好笑,同時浮出一個好計策。如果這個杜夢蘿便是閔柔的剋星,那麼我可要好好拉攏拉攏她。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對閔柔來說她杜夢蘿是個死敵,那她杜夢蘿便有了最基本的生存價值。
那便是——化成我的一柄利劍,專門用來對付閔柔這個小賤人!
可若是要收歸自己所用,就不得不替她在太后面前遮掩。畢竟作為一個妃嬪她這樣囂張放肆地對待一個有孕的同級妃嬪,確實是有些過分了。
我偷眼瞧見太后的臉色已經不是很好,冷冷地看著這兩個人,我知道這是她即將發怒的前兆,便不敢答言,只是站在一旁。
果然太后冷喝一聲道:「吵什麼?沒看見我這個老婆子在這裡?難不成把這慈寧宮也當成了菜市口,任由你們在這裡大聲喧嘩的?」
閔柔跟杜夢蘿冷不防瞧見太后便趕緊跪在地上,齊聲道:「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別什麼萬福金安了?能喘一口氣多活一天就算是托了你們的福了。」太后冷哼一聲,懶懶地瞥了她們一眼,似乎不想再跟她們繼續說話了,只是吩咐靈犀道,「既然你們這麼愛說話,哀家就罰你們在這裡念誦一百零八遍《地藏經》吧!靈犀,你待會請兩本《地藏經》來看著她們念誦完了再說吧。」
靈犀答應一聲,太后便將手遞給我,朝我笑笑:「走吧,剛南原郡主孝心給了哀家一些沉水香,正想著找人來品鑒一下。你陪哀家同來吧。」
我忙笑著答應了,伸手扶住太后的手,隨著太后再次來到了西偏殿。
太后生性素雅不喜豪奢,所以宮中擺放的物件也不是過分的奢華。唯獨喜歡佛經跟品香,所以其他人便投其所好,不惜花費萬金購買珍奇香料供太后品鑒。嘴巴上卻只說這香料大多是自己無意中從某地賤價購得,就是害怕被老太后訓誡太過豪奢。
比如眼前這塊看似不起眼的沉水香,小小的一塊焦炭似的東西,用小銀鋸子細細的鋸成粉末,一點一點地撒進金獸腦的香爐中,散發出來的縹緲香氣肅穆而且飄逸,讓人聞了覺得心神澄淨。
「如何?」太后睜開慈目,微笑著看向我。
「讓人覺得心裡很寧靜的感覺。」我如實回稟,「可見南原郡主果然是有心了的。」
「她要為自己的兒子求一份差事,敢不用心?這沉水香沒有萬金難求,她只告訴哀家是一個朋友無意中在緬甸那邊一個香料鋪裡弄來的。但是哀家心裡清楚,這個無意中怕是她費勁了離去才能弄出來的。只是哀家不願意點破她,是因為她畢竟也是哀家的親戚,她的兒子要謀個差事哀家不能不賣給她這個人情。」老太后辛辣無比地說。
我點點頭:「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太后的法眼去。不過臣妾不明白的是,閔貴人她身懷龍裔,為何太后還要責罰她在外面念誦《地藏經》呢?」
太后冷冽一笑,伸手拈起銀質雕鳳仙花的小鑷子輕輕撥了撥那金獸腦裡的沉香:「正是因為她懷有龍裔所以哀家才更要讓她在外面多站一會兒。她自己是如何上位的自己心中應該最清楚。懷有龍裔本就是威風赫赫的事情,她卻因此鬧出了多少的事情。哀家這樣做是想小懲大誡,不要讓她以為身懷龍裔便可以囂張放肆。她上面還有哀家這個天呢!」
我歎服地點點頭:「太后思慮縝密,長歌實在是愧不能及。」
她輕輕笑笑,將那小鑷子遞到我的手中:「你還小,凡事還都得學著些才行。這後宮人心浮沉交織,稍有不慎便會被這些人操控了去。哀家愛惜你願意提拔你,所以才告訴你這些。你需得多多歷練才成。哀家看皇后這些日子身子怕是不能那麼快就好了,哀家也不能一直操持後宮,且需要一個人來幫襯哀家。不若哀家就告訴了皇上,由你來幫忙如何?」
這大殿裡的空氣如何暖和,加上這暖洋洋的熏香,越發襯得人心神恍惚,陶然欲醉。太后的語氣是那樣的輕柔,輕柔地我忍不住要點頭說好了,忽然只聽見旁邊匡噹一聲,我瞬間驚醒了!
我剛才是怎麼了?難道熏了一會兒子的香連腦袋也熏壞了嗎?若是剛才鬆懈了防備,一口氣答應了下來。那麼在太后的眼裡便成了一個熱衷於權力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麼會不引起太后的疑心呢?
幸虧剛才那一聲巨響,不然此刻我還不知道要面臨何種境況。
身上冷不丁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抬頭看去,卻見是靈犀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結果裙裾不小心掃到了一旁的雞翅木架子,於是掃落了一架子的東西。
太后眉頭輕粥,嗔怪道:「怎麼這樣不小心了?」
靈犀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我,跪在地上謝罪:「是奴婢不小心碰到了,太后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