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娘娘饒命!容妃娘娘饒命!臣妾並不是刻意不想來看娘娘的,只是皇上有令,我等也是有心無力呀!」那些個膽小的妃嬪,聽姑姑這樣一說,早已嚇得跪倒在地上,抖著身子跟篩糠似的。
我卻仍然悠閒地坐在那裡,端著那碗茶,有一搭沒一搭的吹著,微微一笑道:「姑姑莫要再生氣,氣大傷身事小,這後宮裡各個都有張嘴,若是有人將姑姑這樣盛怒的事情傳出去,知道的,說是我們不懂事,惹得姑姑生氣了。不知道的,還不一定如何編排姑姑呢。」
姑姑聽完了,那冷艷的臉上浮起一個冷笑:「都起來吧,這麼冷的天,若是在本宮這裡跪壞了,又是本宮的一條罪過。」
那些妃嬪們這才忙不迭地爬了起來,又戰戰兢兢地在椅子上坐下了。
一時倒也相安無事,經歷了一場大劫的姑姑顯然已經很懂得韜光養晦的道理,雖然臉上還是十分冷淡的表情,也不得不耐著性子跟我們周旋。
我笑笑,也不喝那手裡的茶,只是端詳著茶杯,讚歎道:「姑姑這裡的東西可真是精緻,單看這汝窯的纏枝荷花金絲蓋碗,便知道這裡的東西再也沒有不好的了。」
「這纏枝荷花蓋碗是汝窯窯主親自為本宮燒製的,自然是極品中的極品。」姑姑冷冷一曬,瞥我一眼,「殷貴人,小心著你點兒你的手,免得打碎了一個,你賠也賠不起的。」
我淡淡一笑,將那茶碗放回桌子上,抬眼看向姑姑:「長歌粗手笨腳,自然不配用這麼好的杯子。只是長歌剛才見上面那荷花的圖案栩栩如生,不由得想起一首詩來。不知道容妃娘娘聽過沒有?」
「什麼詩?」姑姑不耐煩地問。
「翠色芙蓉一邊開,且與天光共徘徊。」我慢慢念誦完這句詩,微笑著凝睇著姑姑,「這翠色芙蓉美則美矣,但是芙蓉本就嬌弱,隨風而轉,沒有主見。風來,就一邊開。風走,就各自零亂。這可不就是像是牆頭草,兩邊倒嗎?且這翠芙仗著自己的一姿半色的,居然也想著跟天光爭輝,可不是愚不可及麼?」
我一邊說話,一邊刻意看了看站在姑姑身邊的翠芙,卻見她的臉色果然灰白了一些。
「咦,這翠芙兩字,可不就是咱們翠芙姑娘的名字麼?」一個傻頭傻腦的常在後知後覺地喊了出來。
「翠芙,殷貴人在說你呢。」姑姑笑著看了看翠芙,看似毫不經意,其實那眼神裡早已帶了七分的質疑。
這就已經足夠了。若能有七分的猜疑,以後便可以漸漸發展成十分,直至完全不相信。
何況姑姑本來就懷疑有人是內鬼,在她身邊下了藥,才能將麝香下到自己的衣服中。此刻被我這一句帶出來,她如果不起疑,那就不是殷無雙了。
翠芙冷冷一笑,十分不屑地看向我:「奴婢這翠芙名字還是娘娘給起的,奴婢跟隨娘娘十幾年,把所有都獻給了娘娘。娘娘喜歡叫奴婢翠芙,奴婢就是翠芙,若娘娘不喜歡,翠芙盡可以立刻改了這個名字!」
「時候不早了,容妃娘娘,長歌先行告退了。」我見好戲登場,便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辭了。
其他妃嬪見我告辭,也紛紛起身告辭,一時大家便都退了出去,把這主場讓給了她們主僕二人。
悠悠回到枕霞閣,我噙著一抹冷笑,回到了書房中。
翠芙一向囂張,借此給她一個教訓也是好的。再者,一旦姑姑懲治了翠芙,那便是明白地告訴了皇后她已經識破了皇后的陰謀。
只是這樣一來,翠芙怕是再也不能留了。
果然,才過了幾日,姑姑便尋了一個由頭,打發翠芙去了百草廳去,說是為她監察中藥材的生長,其實就是流放了。
我唯恐翠芙再逃脫,便密約羅衣,讓她用皇后經常跟翠芙約定的方式,偷偷約了翠芙在凌波湖心亭處相見。
其實我是將這個消息通告給了姑姑,結果當姑姑那夜親自夜會了翠芙之後,便明白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盛怒之下姑姑當然將翠芙推入湖水中,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翠芙淹死在湖水中,這才放心地離去。
我跟錦心站在遠處的山坡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誰都沒有作聲。
只是回去的路上,錦心忽然問:「為何一定要這麼做?」
「怎麼做?做什麼?」我不明白錦心問的是什麼。
「為何一定要翠芙死呢?我不明白。把翠芙流放,已然讓容妃娘娘起了疑心,為何要她死才行呢?」月色下,她的冷眸如同兩丸黑水晶,那樣的清澈透明,讓人憐惜。
我輕輕笑笑,跟她解釋:「因為只有翠芙死了,姑姑才總算能抓到確實的把柄,而只有抓到了確實的把柄,姑姑才會真正地下定跟皇后鬥爭到底的決心。而只有她跟皇后斗了,我才有用武之地。你明白了吧?」
「不,我不明白。」錦心忽然退後一步,用一種什麼陌生的眼光看著我,就好像從來不認識我一樣,「小主,你變了。」
「我變了?你這丫頭又說什麼瘋話呢?我變什麼了?這外面天冷,咱們還是快回去吧!」我說著便上前來要挽住她的手,卻被她一下子躲開了。
「小主,錦心不知道你何時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錦心只知道,一條人命便是一條人命,無所謂為了你們之間的爭鬥而就這樣被白白的犧牲掉。」錦心倔強地說。
我冷冷一笑:「你以為我想嗎?如果我不鬥,誰來保護你們,誰來保護葉雲,誰來保護二哥,誰來……」
「您別拿葉雲跟二爺當借口了!」錦心忽然氣憤的大聲,「您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們好,可是自從上次之後,您從未去過浣衣局看望過葉雲,也從未去過太監所看望二爺。文繡說讓我多體諒您,說您是有苦衷的,可是小主,錦心只覺得您現在已經迷失了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自己又是誰!」
「啪!」的一聲,是我扇了錦心一巴掌的聲音。
「好,打得好,打得好。」錦心捂著臉,決絕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便轉身跑開了。
我站在那裡,呆立了許久,才終於找到自己的力氣一般,慢慢拔動雙腳,一步一步朝枕霞閣挪去。
一夜未眠。
我斜倚在床上,愣愣地看著窗外的碩大明月,腦子裡想的卻是錦心那丫頭對我喊得話。
她是真的關心我,不然也不會朝我喊出這樣的話來。
可是,是我變了嗎?
我摸上自己的心臟,想要試試自己的心跳是否依舊,卻只觸到一手的冰冷。這樣的冰冷,就好像這紫奧城的寒夜,摸一手的冷寂。
有多少時候沒有想起二哥跟葉雲來了?
好像自從他們出了事之後,我便刻意命令自己不去想那天發生的事情,好像唯有這樣,才能忘記那天潑天的血色一樣。
可是這樣的自欺欺人,果然有用嗎?
月華漸漸地爬上了窗框,將那雕花的格子在地上暈染開來一片清晰的影像,我看著那斑駁的影子,慢慢進入了夢鄉。
翠芙的屍體是五日後被發現的。
當日又是鵝毛大雪,凌燁一時有了興致,再加上姑姑的慫恿,便召集後宮眾妃嬪齊聚在凌波湖旁的水心榭,一起圍爐賞雪。
這水心榭靠著水,視野極開闊爽朗,八面紫檀雕花窗戶一打開,屋子裡熱熱的燒起炭盆,倒也不覺得冷。
許是姑姑這幾日將凌燁伺候得不錯,他也難得開懷起來,多喝了幾杯蜜酒,臉上的笑意也跟這如春的屋子裡一樣讓人心裡暖暖的。
皇后照例是陪坐在他右手邊,姑姑本來坐在左手邊,誰知凌燁忽然說:「這樣的雪,如果來一些鹽漬的鵪鶉腿子,心裡倒是受用些。」
「知道皇上喜歡吃,所以臣妾早命人備下了。」皇后溫婉笑笑,吩咐綠竹,「去,把本宮醃製的鵪鶉腿子拿來。」
綠竹答應一聲,便忙去一旁取了一個錦盒來,打開蓋子,果然見裡面放著一盤還冒著熱氣的鵪鶉腿子。
凌燁瞧一眼,朝皇后點點頭:「皇后細心了,朕愛吃什麼,你都記得。」
皇后笑笑,剛張口,還沒說什麼,姑姑卻從席間站起來,裊裊婷婷地走到綠竹跟前,伸手端過了那盤子,親自遞到了凌燁的跟前,嬌媚一笑:「皇上,您可知這吃鵪鶉腿子有什麼講究麼?」
「哦?有什麼講究?朕以往只知道吃便是吃了。」凌燁看著姑姑,頗有些意外的樣子。
姑姑嫣然一笑,早喚了身邊一個小宮女來,那小宮女手裡捧著一個盤子,盤子上蓋著一個罩子,揭開罩子,只聞見花香撲鼻而來,卻是一塊雪白的帕子。
「好幽靜的香,是何香?」凌燁的注意力全被姑姑吸引過去了。
姑姑得意一笑:「這香氣是荷葉的清香,臣妾知道皇上喜歡香露,便也偷偷研製了幾種。這荷葉香露便是用夏日開得極好的荷葉蒸制而成的。臣妾每日早晨皆用這個熏面,故而能夠神清氣爽。今日把那帕子用這荷葉香露熏了,擦擦手,手上便是清香,待會手撕鵪鶉的時候,便能手染餘香,鵪鶉也更美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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