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國的江山似乎注定不得平靜,在易懷宇年邁停止征戰後,曾被沈君放稱作最酷似易懷宇的七皇子易宸璟接過戰馬長槍,又一次掀起中州大陸狼煙烽火,喧囂無數。
除了被譽為皇子將軍的易宸璟外,五皇子易宸暄也是萬眾矚目的一顆亮星,溫文儒雅,人脈廣大,又有滿腹經綸韜略,以至於包括易懷宇在內的許多人都對易宸暄寄以極高期望,好像不這麼熱絡的人就只有幾個。
司馬荼蘭算是其中之一。
「五皇子自幼圓滑精明,頗得皇上喜愛,豈是璟兒能比的?想要與五皇子爭奪皇位,璟兒差的還太多。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本宮手中仍有不少勢力,若要幫璟兒一把,結局未必就是敗。」
冷冷清清的浣清宮內,司馬荼蘭幾次與皇子妃白綺歌秘密交談,其中不乏以上那樣驚世駭俗的言論。每每談及這些,司馬荼蘭眼中都會有抹異樣光澤,說不清是擔憂還是期盼又或是狂亂,但宮中從嬪妃到皇子再到下人,幾乎沒人看不出來??被冷落多年的皇后,好像打算重新干涉政事了。
「以前你就是以干涉朝政為名被打入冷宮的,如今還想重蹈覆轍麼?天下是朕的天下,你只需管好後宮方寸之地足矣,其他的,用不著你來過問。」
蘇詩韻被易宸暄刺傷調養那段時間,易懷宇曾黑著臉踏入浣清宮警告司馬荼蘭,而司馬荼蘭根本不理會他說什麼,仍舊到處探查,試圖找出易宸暄大逆不道的證據。
「白綺歌聰慧識大體,璟兒又胸懷天下,一個太子、一個太子妃,不是極好的人選嗎?本宮就是不願看皇上越老越糊塗,竟做一些錯誤決定。」面對偶遂良的詢問,司馬荼蘭表現得十分坦然,「煜兒不是當皇帝的料,撤了他本宮毫無怨言,但皇位事關重大,絕不能讓皇上感情用事,因著一步之錯,滿盤皆輸。」
偶遂良一臉苦笑:「皇后的意思是說五皇子沒資格做太子,全憑陛下一心偏袒麼?這說法未免……」
「是不是,你心裡比我更清楚。」
司馬原死後,偶遂良很久沒再見過司馬荼蘭,聽人說她消沉了好長時間,而今看去,她卻是與年輕時沒什麼分別,依舊是那種我行我素、敢說敢幹的率直性格。
「五皇子的確有治國之能,當然,我不是說七皇子沒有,只不過這兩位皇子都是十分出色且各有所長,陛下選擇哪一個都說得通,皇后娘娘又何必去惹皇上不快?」偶遂良動了動嘴角,想笑卻笑不出來,無奈神情盡收司馬荼蘭鳳眸內。
易宸暄的身世始終是個謎團,其他嬪妃怎麼想不得而知,但司馬荼蘭腹中懷疑日益增加,因此才對易懷宇的許多做法大為不滿??出征時易宸暄派殺手追殺易宸璟和白綺歌,待他們回宮後又傷害蘇詩韻,儘管如此,易懷宇還是一心包庇,無度偏袒,有什麼理由會讓一個理智過度的王者這般不辨好歹?遙遠的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司馬荼蘭明白,她從偶遂良那裡得不到任何答案,索性不去問,頂著再度被易懷宇責罰入冷宮的危險暗中調查。
同樣地,易懷宇也知道司馬荼蘭更傾向於蘇詩韻的孩子易宸璟,但他沒有阻止,甚至在看到司馬荼蘭漸漸恢復昔年神采時莫名高興。
那才是他想看到的,他所愛、所傷,仍然沒有失去風華的妻子。
變化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老一代與新一代的交替、矛盾不停上演,刺殺、陷阱、陰謀、詭計,當真相慢慢浮出水面,結局沉默逼近時,一件無法挽回的慘烈悲劇發生了。
司馬荼蘭怎麼也沒想到,蘇詩韻竟會先她與易懷宇而去。
那個溫婉嬌羞,總是顯出水鄉女子柔美一面的可憐嬪妃,懷著遺憾閉眼,也帶走了屬於落寞帝王的一份承諾,以及永生思念。
消息傳到浣清宮時,司馬荼蘭猛然愣住,大滴眼淚無聲滑落。
「她怎麼可以死……」
那是易懷宇一生僅愛的女人,是她羨慕一輩子也無法望其項背的遙遠存在,蘇詩韻一死,易懷宇的心豈不是被挖空了麼?
他的身體已經腐朽破損,倘若精神再遭打擊,人,便是要毀了。
擦去眼淚後,司馬荼蘭一刻也沒有耽擱,步履匆匆趕往斂塵軒,而在她踏入斂塵軒時,蘇詩韻的屍首已經發冷,易懷宇咳血昏倒被送回寢殿,就只剩失魂落魄的易宸璟與疲憊的白綺歌二人。
司馬荼蘭誰也沒有驚動,在玉枝的陪伴下悄悄來到紫雲殿,簡單詢問過太醫後屏退眾人,獨自走到昏睡的易懷宇榻前。
這裡,她多少年沒有來過了?
最後幾次來每次都以劇烈爭執收尾,她和易懷宇的關係就在一次次矛盾爭執中僵化破裂,那之後她便把自己的心敲碎了、淹死了,即便聽聞他生病受傷也不肯來看上一眼,狠心讓自己成為毫不相干的路人。
多少年華寂然走過,當他不再年輕,她漸漸蒼老時,驀然回首,那些恩怨愛恨,忽而褪色減淡。
「懷宇?」顫抖指尖撫過消瘦枯槁的面頰,司馬荼蘭低啞輕喚。
易懷宇沒有醒來,手掌卻緊緊攥住司馬荼蘭衣袖,攥到骨節青白,突兀支出。
他老了,瘦了,變憔悴了,一點兒也不像記憶裡冷漠殘酷的冷血帝王,也不像年少清俊,曾讓她一眼錯付春心的那個高傲皇子。
時光流逝,人都會變的,不是嗎?
所以她才能割捨無數怨恨來到他身邊,因著捨不得,因著無法自欺欺人的深愛。
「娘娘。」不知何時,陶世海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加了件罩衫給司馬荼蘭,而後垂手低頭,「娘娘多陪陪皇上吧,皇上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敬妃娘娘新喪,皇上更是憂傷入骨,沒個貼心的人照顧怎麼能行?」
司馬荼蘭歎口氣:「他哪裡需要我照顧?怕是巴不得永不見我,落個清靜。」
「娘娘莫怪奴才多嘴,可有些事奴才若是不說,也許娘娘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陶世海聽得出淡淡語氣裡的抱怨,搖頭一笑,目光裡竟有幾許哀傷,「當年娘娘剛被打入冷宮,一連數月風寒不起,皇上他每夜就是像這樣陪在娘娘身邊的,只是皇上不許任何人提起,娘娘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