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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江山故曲Part.25 文 / 白焰

    「誰同意取消婚約了?言而無信!」

    昂貴的雕花玉杯成為怒火犧牲品,細白瓷色上一點朱紅刺目,鮮血的主人卻仿若並未察覺手指劃傷,一雙眼怒意磅礡。

    偶遂良靜靜坐在椅中面無表情,手中端著的茶早已涼透。自從告訴易懷宇姚俊賢的決定後他就一動不動坐在這裡,任易懷宇如何惱怒咒罵依然無動於衷,就好像事情與他無關一般。

    「偶將軍心情不好,你讓他去歇歇吧,有什麼話等明天火氣消了再說。」

    蘇詩韻拉住易懷宇苦苦相勸,易懷宇氣哼哼想了片刻,煩躁揮手:「罷了罷了。遂良,你先回去休息,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將軍府討個說法。」

    「需要討說法的人不是殿下更不是我。」沉默許久的偶遂良終於開口,面色仍是有些寂然,「司馬將軍和姚大人有權利這麼做,至於司馬小姐,她想要的是什麼殿下比我更清楚。」

    易懷宇表情一僵,聲音壓低許多:「胡言亂語什麼?我說讓你回去休息,聽見沒有?」

    與司馬荼蘭一夜**之事易懷宇沒有告訴蘇詩韻,剛才偶遂良失魂落魄找來說司馬家悔婚他便覺得事有蹊蹺,可是有蘇詩韻在不敢深問。眼前偶遂良明顯有些精神恍惚,言談舉止難免有疏忽,易懷宇生怕一個不小心被蘇詩韻察覺出什麼,只得草草將偶遂良打發走,眼看落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才長出口氣。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反悔了呢?」蘇詩韻一百個不解,茫然地看著易懷宇。

    「誰知道那家人在想什麼,許是司馬小姐鬧什麼脾氣吧……你知道的,那位大小姐性格頗有些棘手,連我拿她都沒有辦法。」易懷宇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伸手把蘇詩韻攬在懷裡,「韻兒,這些事你不要管,現在你該做的是安心養胎,千萬不能虧待我的寶貝兒子。」

    蘇詩韻心思單純,被岔開話題仍渾然不覺,反而羞紅臉色深深低頭:「你怎麼就能確定是兒子?萬一是個女兒呢?」

    「一定是兒子。他以後要接替我成為這片大地的主人,**之內,唯我獨尊。」易懷宇篤定笑道,漆黑眼眸如星閃爍。心裡終是有事放不下,易懷宇沒什麼心情說話,調笑兩句後便催著蘇詩韻休息,回臥房熄燈躺下,卻睜著眼怎麼也睡不著。

    他隱約感到,在司馬荼蘭那裡欠下的風流債,似乎沒那麼容易逃脫。

    那晚大雪如鵝毛,屋外冷風呼號似鬼哭,易懷宇總覺得心神不寧,輾轉反側噩夢連連。夢裡軍帳昏暗,幽香誘人,他躺在略顯陳舊的氈毯上懷中不知抱著誰,每每低頭看去卻聽到蘇詩韻細細哭聲在耳側,一失神間,懷中半裸的誘人女子便換了人,竟化為猙獰惡鬼向他撲來。

    喘著粗氣從床上驚慌坐起,身邊哪有什麼惡鬼?只有睡眼朦朧的蘇詩韻。

    「怎麼,做惡夢了?」蘇詩韻披上衣衫點燃燭燈,溫軟手掌輕輕擦去易懷宇額上冷汗。

    「夢到有鬼要吃我。」抓住白皙秀手貼在胸口,易懷宇總算感覺到一絲真實、安心,蒼白面龐笑容艱澀,卻仍不忘打趣幾句讓蘇詩韻放心,「不過醒來就不怕了,我身邊有仙女保護,什麼妖魔鬼怪見到都要退避。」

    刻意言笑自然逃不過蘇詩韻雙眼,見易懷宇心事重重,蘇詩韻怎麼也提不起興致聽他玩笑,擔憂之意表露無疑:「從南陲回來後你一直心不在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與偶將軍有關嗎?看他也是魂不守舍的,我還以為你們鬧什麼矛盾了呢。」

    「我和誰鬧矛盾也不可能和遂良鬧,就算我打他咬他他也不會還手啊!」易懷宇被蘇詩韻認真表情逗笑,在額上淡淡輕吻,心頭輕鬆許多。長出口氣驅散夢魘,易懷宇躺回榻上摟緊蘇詩韻:「懷著孩子別想太多事,你們母子平安我才能安心。」

    蘇詩韻動了動唇,見他疲憊閉眼便把話憋回肚裡,易懷宇本想裝睡哄她,誰想兩個人懷揣著各自心事躺了大半天,誰也沒能再進入夢鄉。

    「懷宇……」

    「啊?」

    「可以和我說說你心裡的事嗎?我不想一無所知只受人保護,整天什麼忙都幫不上。」

    易懷宇沉默半晌,睜開眼,側過身與蘇詩韻四目相對:「想問什麼就問吧,不對你說太多是怕你多思多慮。你身子本就不好,懷著孩子更要小心才是。」

    平和氣氛讓蘇詩韻愁思稍解,恬淡笑容還不過片刻卻又消散,怯怯抬眼,一片困惑眸中深埋:「偶將軍與司馬小姐的婚事是出於自願嗎?你走後司馬將軍和姚大人曾與我交談過,他們的意思很明顯,想要憑借婚事來維繫你們之間的關係。我本以為你拒絕後這件事就算過去,沒想到偶將軍竟然接下婚事,現在司馬小姐那邊又突然說退婚……我目光短淺不太懂你們的謀劃,可是總覺得,無論如何不能讓偶將軍受氣。」

    蘇詩韻的思量是易懷宇沒有想到的,聽到「受氣」這個詞從她口中吐出,易懷宇不禁愣了愣。

    他好像從沒想過把司馬荼蘭推給偶遂良算不算給他氣受。

    「怎麼說偶將軍都是最忠心於你的人……」

    蘇詩韻話才說一半便被易懷宇打斷,呼啦一聲把被子蓋過耳朵,易懷宇不耐煩皺眉:「遂良都沒抱怨你抱怨什麼?別再提這件事,我不想聽。」

    相識以來這是易懷宇第一次對她說重話,蘇詩韻一愣,而後慢慢收回握在他掌心的手,垂下眉眼猶豫許久,幾不可聞輕歎:「你變了。」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又重情重義的俊朗少年不知消失在何處,相處越久她越覺得身邊的男人陌生,當他談論天下時,當他凝眉算計時,當他連至交好友都能拿來利用時,她幾乎看不出眼前的人是易懷宇。

    至少,不是她深愛的易懷宇。

    大概是覺察出蘇詩韻帶著委屈的茫然,易懷宇忽地心生愧疚,湊上前輕撫清瘦臉頰,語氣比平時更加溫柔:「好了好了,我道歉還不行麼?韻兒,你只要想著我們的事就好,不要去管其他人。遂良是我朋友,該怎麼做我心裡很清楚,你若信我就安心養胎,好麼?」

    蘇詩韻沒有再說話,沉默得仿若熟睡,可他們兩個都知道這夜注定誰都不能入眠了。無形隔閡讓近在咫尺的兩個人難受萬分,首度同床異夢,卻是為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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