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惜醉等人到達西楚後兩日.小迢帶著戰廷的回信再次出現.
信上內容不多卻讓易宸璟當即決定啟程趕回帝都.片刻都不肯多等.白綺歌看過信後也同意了他的決定敬妃藏身之處已經多次受到暗襲.所幸有戰廷和喬青絮守著沒出大事.只錦昭儀受了些皮外傷.信中還提及遙皇派偶大將軍帶著百餘禁軍前來保護.可易宸璟擔心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會走旁門左道進行加害.一顆孝心慫恿.無論如何是等不及了.
無奈之下傅楚只好讓小迢帶信回去.告訴戰廷和喬青絮他們返回路線.兩方人馬同時行進.爭取在中途盡早匯合.
清閒的一葉山莊忽然緊張起來.備車備物、提前打點路上人脈、摸清易宸暄安插耳目情況……小小年紀的葉花晚不愧為莊主.正經起來一切行動有條不紊.充分顯示出幹練一面.唯獨面對易宸璟才會瞬間恢復少女心態.扭捏模樣令得沈御秋大翻白眼.寧惜醉等人捧腹大笑.
離開西楚時毒醫沈御秋並沒有送行.易宸璟踏上船時隱約聽見那首熟悉的曲子悠揚飄蕩.一時默然.向著青冥山方向躬身三拜.至於是拜已故的國師沈君放還是拜救了白綺歌性命的沈御秋.那就不得而知了.
絕境逢生.東山再起有望.易宸璟本該高興才是.然而他根本高興不起來.還得分神守寶貝似的粘在白綺歌身邊寧惜醉說什麼都要一起上路.考慮到他常年行走中州各地人脈頗廣.傅楚和白綺歌均表示贊同.易宸璟反對無效.只能一聲不吭被迫接受.
車是極簡陋的雙匹馬車.傅楚趕車.其他四人坐在車中.封無疆駕著滿載貨物的另一輛馬車跟在後面.
坐車時四人的位置是固定的.白綺歌與易宸璟同側.對面是葉花晚.葉花晚身邊是寧惜醉.這是易宸璟費盡心思排出的位置.既不讓寧惜醉與白綺歌挨著.又能避免白綺歌一抬頭就看見寧惜醉那張令人生厭的臉.如此小心思白綺歌自然看得出來.無奈之餘又不禁感到一絲可笑.易宸璟對她的獨佔表現得太過明顯.就差把她吞到肚子裡不讓任何人看見了.
傅楚安排的路線以熱鬧城鎮為主.一來人多混雜.白綺歌和易宸璟坐在車中不容易被發現;二來就算真的被盯上也方便趁著混亂逃走.可以說是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再往前走就是霽城.由西楚到帝都必經之路.霽城的朋友說前一段城中來了不少陌生人.平日裡什麼也不做就在城中遊蕩.看樣子是五皇子手下耳目.」傅楚指了指遠處城門.「天色不早了.我們今晚要在城中過夜.落腳點是雍和布莊老闆娘提供的.一會兒到城門口就能見到她.」
「雍和布莊的老闆娘……是鍾姑吧.」寧惜醉摸著下巴沉思.「去年從她那裡進了些高檔絲料當御貢布賣.價格還真是好……」
白綺歌一瞬無語.
寧惜醉無論性格或是哪方面都不錯.唯獨這奸商本性有些令人不敢恭維.不過想想也是.無商不奸、無奸不商.他越是精通此道不就越證明他是貨真價實的商人麼.似是不經意地瞄了易宸璟一眼.白綺歌暗暗歎口氣.
由始至終易宸璟都在懷疑寧惜醉的身份.原因不外乎寧惜醉特異的眸色以及與她太過親近.任她怎麼為寧惜醉辯護都無濟於事.其實就算寧惜醉是夏安遺族又能怎樣.他現在埋頭經商心無旁騖.要不是因著與她性情相投引為知己才不會管這攤子爛事.
沉思間馬車已行至霽城門前.聽得傅楚停下車與誰打招呼便猜到.那人大概就是雍和布莊老闆娘鍾姑了.
不等白綺歌起身下車.寧惜醉搶先一步跳了出去.離開時還特地關上車門.明顯是不讓白綺歌露面.很快.寧惜醉清雅嗓音也加入交談中.又過片刻車輪滾動.竟是直接駛入了城內.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才停下.
「白姐姐.下來吧.到這裡就安全了.」車門拉開.傅楚燦爛笑容出現在眼前.
白綺歌與寧惜醉先後下車.等了半天也不見葉花晚下來.探頭看去才發現.小丫頭不知何時居然靠著車窗睡著了.
「這兩天葉姑娘沒日沒夜忙著聯絡各處朋友.這會兒估計是困極了.讓她繼續睡吧.」輕輕推了推易宸璟胳膊.白綺歌壓低聲音.「宸璟.把她抱進房裡去.這麼睡一晚上會著涼的.」
易宸璟皺眉:「這麼多人.為什麼非要我抱.」
「少耍脾氣.你不抱誰抱.傅楚那麼瘦弱哪裡抱得動.」
不是還有那個不正經的行商麼.易宸璟剛想開口.驀地發現寧惜醉早就跑到一旁大院裡研究一缸缸染布去了.近前就只他一個強壯有力的男人.
深吸口氣把火氣憋在肚裡.易宸璟橫了白綺歌一眼.默不作聲抱起葉花晚.在鍾姑的引路下進了廂房中的一間.也不知道葉花晚是裝睡還是真的睡沒睡相.易宸璟本想把她放在床上趕緊走人.不料葉花晚吧嗒吧嗒嘴伸長胳膊摟住易宸璟脖子.而且大有永不放手之勢.
易宸璟彎腰站在床前.直不起身又放不下人.尷尬又鬱悶.
傅楚和白綺歌在門外與鍾姑交談.絲毫沒有想起房裡還有兩個人.易宸璟就這樣僵著脖子立在床前.一連串腹誹直奔寧惜醉飛去.
「大個子……」葉花晚眼皮動了動.忽地露出孩子似的滿足笑容.「你答應不趕我走……」
「答應了.你先放手.」易宸璟隨口敷衍.試著拉了拉葉花晚手臂.仍舊死抱著他不放.回頭看看房外.白綺歌還無知無覺地聊著.易宸璟又急又氣.堵住葉花晚耳朵低低喝道:「綺歌.進來.」
聽得呼聲.白綺歌和傅楚面面相覷.踏入房內看見眼前景況不由掩著嘴笑彎了腰葉花晚躺在床上.手臂勾住易宸璟脖子.滿臉鐵青的易宸璟站不直躬不下.窘迫地死死瞪著二人.
傅楚笑夠了才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托著葉花晚漆黑小腦袋在額上輕吻一下.像是施了咒似的.葉花晚立刻放開手臂翻了個身.香香甜甜地安穩睡去.
撤出房外關上門.傅楚心疼地搖了搖頭:「宸大哥.你別怪葉子.她這是自小的習慣了.伯母生她後沒多久就已過世.伯父疼葉子近乎溺愛.每晚睡前都要抱抱再吻一下她才肯睡.伯父走了之後葉子傷心很久才緩過來.這習慣卻戒不掉……別看她一天沒心沒肺笑著.其實心裡孤單得很.」
「有你這麼體貼的師兄在.她再感覺孤單就有些說不過去了.」留下語焉不詳的話.易宸璟沉著臉拉過還在強忍笑意的白綺歌.「閉上嘴.不許笑.」
「笑不笑你管得著.」白綺歌一腳踩下.
旁側噗嗤一聲笑.已為人婦的鍾姑感慨萬千:「皇子妃真是個爽朗性格.我還以為宮裡的女子都是那種走路低著頭、說話壓著聲的嬌小姐呢.」
易宸璟詢問目光看向傅楚.後者擺擺手:「鍾姑是自己人.信得過.宸大哥和白姐姐的身份我也就沒有隱瞞.」
「七皇子可是疑我.」鍾姑並不生氣.爽朗笑聲不遜男子.「儘管放心.我這條命是毒醫救的.江湖中人講的是個義字.便是死我也不會做出對不起毒醫的事.不只是我.這一路上多有受毒醫或者老莊主恩惠之人.七皇子與皇子妃是毒醫的貴客.我們必當竭盡全力相助.」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一說在宮中根本就是個笑話.多少人如戚氏那般恩將仇報.又有多少好人不得好報含冤慘死.聽著鍾姑的話易宸璟也不禁感慨.都說皇族天家最為高貴.可宮中那些人卻連最起碼的為善都做不到.反不如這些所謂的江湖中人磊落仗義.
只是不知道這些人能幫到什麼地步.他們又是否知道.自己面對的敵人同樣是一國皇子呢.
「好了.閒話少說.前堂我準備了些粗茶淡飯.再聊一會兒都涼了.」鍾姑指了指前堂又向別院的寧惜醉喊道.「寧老闆.七年的青花陳釀.新鮮的廬川江魚.去晚了可吃不到.」
寧惜醉一聽有吃有喝立刻來了精神.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眾人身邊.一雙眼卻頻頻朝前堂望去.
「你這黑心腸子.到老娘這裡非得撈些便宜才肯走.去年那車布你硬是多磨走四匹.今年來了還好意思白吃我的麼.」面對寧惜醉.鍾姑顯然潑辣得多.一連串笑罵劈頭蓋臉.
寧惜醉假裝沒聽到.腳步卻明顯快了不少.不待鍾姑第二波笑罵出口就已經竄進前堂.惹得傅楚等人又是好一頓笑.
這哪裡像是逃避追殺的路途.說是四處結交遊蕩還差不多.易宸璟走在眾人最後.抬手拉住前面的白綺歌.目光深邃.
白綺歌明白他的意思.他沒接觸過這些平民百姓.更不瞭解所說的江湖究竟是什麼.以他的謹慎小心還無法完全信任鍾姑.何況身邊還有寧惜醉在.長期身處爾虞我詐的環境.他早已失去對陌生人的信賴.
輕輕握住溫熱手掌.白綺歌放慢腳步與易宸璟並肩同行.那一霎.彷彿就是他最堅定的支撐.
三千世界.萬千路途.有一人相守不離不棄.生死何懼.
易宸璟回握掌中柔軟深吸口氣.微微側頭.只為一人展露的笑容安然清淨.
此處寧靜無風.夕陽絢麗.似乎是一個十分順利的路途起點.然而在無人注意的偏院牆外.一道人影潛藏於陰暗角落.袖口處刀光森冷.
等待他們的.總無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