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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60章 恩情牢籠 文 / 白焰

    原本就很安靜的素心庵今日愈發清冷.梅仙姑一身道袍青絲高綰.飽經風霜的臉上有著塵世難以侵襲的超脫安寧.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娘娘何須為此勞神損身.皇子殿下多行善事.想來不會如此短壽.定是哪裡出現錯誤才誤傳了消息.」一邊安慰神情恍惚的敬妃.梅仙姑一邊向素鄢使眼色.只是素鄢心有餘而力不足.明知這時候理當說些好聽的一起安慰才是.可心裡的痛大過一切.根本沒有精神勸別人.也跟敬妃似的失魂落魄.

    要不是有刺客闖入隨口說破.她們這幾個女人家尚不知道易宸璟出了事.被蒙在鼓裡的滋味不好受.得知主心骨死訊的消息更難接受.

    「皇帝都已經下詔追封你們殿下為安昭王了.還有什麼誤傳不誤傳的.死了就是死了.自欺欺人到最後也不能讓人死而復生.哭哭啼啼的有什麼用.」喬青絮倚在門邊一臉不耐煩.聽著素鄢和玉澈低聲抽泣不禁三分光火.「哭哭哭.就會哭.你們這些養在宮裡的女人一輩子就指著個男人過活.為了個死人茶飯不思.你沒想沒想過戰廷辛辛苦苦保護你們這麼久得到過什麼.榆木腦袋.死愚忠.」

    坐在門口石階上的戰廷本不想開口.誰料喬青絮說著說著便把矛頭對準了他.無可奈何只好拉了拉喬青絮垂在地上的衣角:「青絮.別說了.她們……她們心裡不好受.」

    「她們不好受.你就好受了是嗎.」喬青絮見戰廷非但不領情反而阻攔她.一時怒極冷笑.「你個傻子.白白給易宸璟賣命這麼多年還替他說話.王侯將相跟你有什麼關係.功名利祿你不喜歡.權勢地位你沒興趣.我真想不明白你為的什麼.」

    「殿下救過我.這就夠了.」

    戰廷的語氣清淡.好像忠於易宸璟是天經地義的事.無需置疑.

    好歹也是多年舊識.喬青絮對戰廷敦厚近乎憨傻的性情十分瞭解.知道再說下去亦是徒勞無功.只得鬱悶地歎了一聲.瞪瞪眼睛一把抽回衣角:「隨你隨你.我不跟傻子一般見識.我現在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辦.繼續保護她們.」

    「嗯.」這次戰廷倒是很乾脆.回答得毫不猶豫.「我不相信他們傳來的消息.一日沒見到屍骨.我就一日不承認殿下已死.殿下臨走時交待我要保護好敬妃娘娘和素鄢夫人.除非他本人說不用了.否則我會一直保護下去青絮.這是我的責任.」

    因為那男人一句話他可以不顧生死.可以屈膝埋沒在令人厭惡作嘔的皇家官場.甚至心甘情願替那男人保護毫無干係的女人們.喬青絮是真的不懂戰廷的執著從何而來.他明明可以擺脫牢籠縱馬山水.明明可以……

    微微嚅動嘴唇.要說的話想了想還是嚥回肚裡.

    身材高挑的喬青絮回頭看了眼屋內情緒失落低沉的三個女子.落拓轉身.順手在戰廷頭頂不輕不重一敲後大步離去.只留下一句話讓戰廷滿面感激.

    「我去找道上的兄弟們幫忙尋找.有消息就告訴你以後你可得記得還我人情.至於怎麼還.等下次再說吧.」

    那時.一定要嚇他一跳.

    開懷笑意綻放在喬青絮嘴角.那模樣與任何一個爛漫少女無異.若是不說.誰會想到如此爽朗而風韻十足的女子竟會是中州江湖一方豪俠呢.而正因她這句話.本該定下格局的烽煙亂世再度改寫.

    西楚的雪很大很美.有些像家鄉冬季景色.素雪紛飛的壯觀場景締造一場唯美死亡再合適不過.

    徹底失去意識前.白綺歌還在這樣胡思亂想.重新恢復意識時卻感覺不到雪的寒冷.有的只是溫暖舒服.還有輕柔男聲.

    「葉子.去把藥園地下埋的無根水取來.記得要三年那壇;還有紫霽草葉.冬根.夏蚍蜉.哦.對了.別忘記帶上藥布.我去打些水來.」

    那嗓音白綺歌可以肯定從未聽過.是極其溫柔且帶著幾絲少年氣息的清靜嗓音.語氣則略顯親暱.應當是在和很親近的人說話.情況不明.白綺歌不敢貿然出聲.只好假裝還在昏睡.待聽見關門聲與漸漸遠去的腳步方才睜開眼.警覺地四處打量.

    她最後記憶是與易宸璟倒在小舟上.那時兩人都傷得不輕.然而這會兒後肩基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只是酥酥麻麻有些癢.身上也有了些力氣.至少下床走動是可以的.顯然有人救了她並幫她療傷.

    會是誰呢.剛才說話的人麼.

    翻身坐起靜默片刻.眼前久睡後的昏黑總算散去.這才看得清四周景況.

    這是間狹小卻整齊乾淨的小屋.書櫃桌案一應俱全.皆是古色古香半新不舊.但別有一番溫馨之感;一壺熏香靜靜燃著.隱隱約約透出清淡藥香.看來房間的主人就算不是大夫也是個精通醫術之人.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許多大夫都束手無策的傷口不再疼痛.白綺歌甚至有絲懷疑.難道.救她的人恰巧就是那位毒醫嗎.

    門外又傳來腳步聲.白綺歌急忙躺回床上假寐.豎起耳朵繼續偷聽.

    開門聲.放東西聲.而後是那男子輕道:「葉子.你去看看那位公子醒了沒有.沒醒的話繼續給他擦藥.」

    「好歹我也是個姑娘啊.師兄你真放心我和一個大男人共處一室.我還得脫他衣服給他擦身子.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清脆女聲連連抱怨.白綺歌卻從故作委屈的語氣中聽出幾許笑意.然而她無心多想.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那人口中的「公子」身上.

    「公子」指的是易宸璟吧.既然救了她.斷沒有不救易宸璟之理.聽得那人指使女子去給易宸璟擦藥.白綺歌多少安心一些.畢竟他的傷比起她來要重得多.醒來後最害怕的就是有人告訴她.易宸璟沒有熬過這場劫數.好在那只是擔憂.並沒有成為事實.

    依舊是輕輕關門的聲響.均勻腳步走向書案方向.少頃.傳來一聲輕笑.

    「姑娘既然醒了又何必裝睡.要知道睡與不睡.吐息方式是截然不同的.」

    白綺歌臉皮一僵.默不作聲從床上爬起.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人.

    人是個普通人.約莫十七八歲.還算是個少年.白淨面皮.五官清秀.算不上美男子卻也不遜於常人.倒是那笑容溫和乾淨.令人打從心底生出親近及暖意.就是這笑容讓白綺歌打消了疑慮警惕.言談舉止不再遮掩:「只因不知身處何地怕魯莽冒犯.所以未敢開口.還請見諒.」

    「沒關係.防人之心不可無.姑娘有所防備也是應該的.」那少年並不追究.沉吟片刻後笑容漸漸化為好奇皺眉.「姑娘的傷很是奇怪.我用盡奇效創藥仍無法癒合.可是中了毒.」

    白綺歌點點頭.心裡又踏實三分.

    這少年果然不一般.或許不必去找什麼毒醫.由他來診治也可以解毒呢.

    那少年似乎對肯定答覆並不意外.揮揮手示意白綺歌坐下.自己則從書案下拿出藥罐藥杵乒乒乓乓搗了起來:「姑娘再小憩一會兒吧.等小師妹取來藥草我再給你換藥那個.還得先囑咐姑娘一聲.莫要與我那位小師妹爭辯什麼.權當她年小不懂事.別於她一般見識.」

    小師妹.是剛才與他對話的女子.提到那女子白綺歌忽地跳起衝到少年面前.難得有些血色的臉瞬間蒼白.

    陡然變化讓那少年也大吃一驚.還以為她傷口又出了什麼問題.誰想.白綺歌開口便是一連串焦急詢問:「與我一起的人呢.他怎麼樣了.傷得重嗎.有沒有危險.」

    「姑娘.姑娘你先冷靜一下……」少年苦笑.小心翼翼地抽出被白綺歌扯住的衣袖.「是說那位受箭傷公子吧.他的傷雖然較重但並無危險.那箭沒有傷及肺腑要害.可以說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似乎是想起什麼.少年眼中流露出一股欽佩與嚮往神色:「恕在下冒昧.敢問姑娘與那位公子可是眷侶.」

    白綺歌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輕輕點頭:「他是我夫君.」

    少年恍然.乾淨笑容重又回到臉上.看白綺歌時更多了幾分羨慕:「難怪那位公子命都不要也要保護姑娘.明明自己傷得更重.一舉一動卻還是為姑娘考慮.著實令人敬佩.」

    「保護我.」白綺歌茫然.

    她昏過去時易宸璟早已不省人事.何來保護她一說.

    正想繼續追問.門外一陣急促腳步.緊接著便是大門被粗魯撞開.一身大紅衣裙的嬌俏少女抱著提籃出現在門口.

    「咦.醒了啊.那正好.一會兒給那大個子擦藥的事就交給你了.我還要去練功呢.」好奇目光在白綺歌身上停留片刻便轉到少年那邊.少女大大咧咧地放下沉甸甸提籃長出口氣.這才回身仔細打量白綺歌.看了半天.弄得少年都覺得不好意思時.少女忽然撇嘴道:「你們不會真的是那種關係吧.嘖.如果我是那個大個子絕對不會喜歡你.他都病得快死了你也不說去看看.還在這裡優哉游哉勾搭我師兄.真不害臊.」

    「他怎麼了」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白綺歌一把抓住少女纖細胳膊.眼中驚慌滿溢.

    白綺歌的手不可抑制地發抖.少女發覺她並不是假裝驚訝.這才後知後覺地挑起眉尖拉了拉少年衣袖:「師兄.你沒告訴她嗎.那個大個子染上風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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