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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59章 末路情愫 文 / 白焰

    西楚大概算得的上中州最神秘地域.因著地勢高、山脈多.常年寒冷又難以種植莊稼.所以人煙稀少.倒是不少亡命徒聚落求生的好地方.自來就象徵著危險與荒涼.

    如果不是形勢所迫.易宸璟定然不會帶白綺歌來如此危險的地方.可那江湖郎中說得很清楚.普天之下能救白綺歌的就兩個人.一個是施毒者即易宸暄.另一個便是西楚青冥山內隱居的毒醫沈御秋.

    不去.白綺歌只能等死.

    畢竟沒有逃避追擊的經驗.儘管易宸璟千般小心仍舊難以徹底抹消蹤跡.易宸暄派來的殺手陰魂不散地追在身後.摸索著蛛絲馬跡一路追至西楚與梁郡交界處.在蘆葦蕩裡躲了整整一天.將近傍晚時.靠著好心百姓的指點.易宸璟和白綺歌終於找到願意送他們渡河的艄公.用白綺歌典當釵飾的碎銀打點後就等著船來人走.

    過了這條河.對面就是西楚之地.亦是滿懷希望之地.

    「再堅持兩天.想來那毒醫這麼有名.找他應該不難.」雙臂環著不停發抖的白綺歌.易宸璟心疼地收緊手臂.那位江湖郎中給的藥馬上快用完了.在此之前必須盡快找到毒醫.他不想再看白綺歌受苦.看她明明渾身冷得顫抖還嘴硬說沒事沒事的話.她又怎會動不動就昏死過去.

    白綺歌本不想說話.她的體力幾近耗竭.每多說一個字都覺得筋疲力盡.然而視野裡一隻孤舟出現在茫茫河面上時仍忍不住抬高音量:「船……船到了……」

    那船便是她的命.是她此生後半能夠繼續伴隨易宸璟身側的決定因素.縱是不懼生死.此時也期盼著船早些到來.

    易宸璟也看到了那條船.第一時間扶起固執不肯讓他背著的白綺歌走出蘆葦蕩.向船頭划槳的艄公揮手示意二人所處位置.那艄公見有人揮手便調了調方向.直奔著二人身影劃來.

    一切看似順利.當二人距離小船尚不足十丈遠時.易宸璟甚至放心地認為再沒什麼危機險阻.卻忘記了剛才那一揮手不僅僅能讓艄公看到.同時.一直在搜尋他們的敵人也可以遙遙望見.吆喝聲響起.火光漸近.艄公一臉迷茫看著不遠處忽然出現的一群精壯男子.渾然不覺易宸璟臉色陰暗低沉.

    「行船.」易宸璟與白綺歌幾乎是異口同聲.

    艄公被他們一喝下意識撐動長漿.剛剛才靠岸的小船悠悠退離岸邊.眼看就要回到寬闊河面之上.易宸璟見白綺歌虛弱得無法再加快速度.索性一咬牙把人打橫抱起.三步並作兩步向小船飛快奔去.到達岸邊時.小船已離開岸邊大概有一丈遠.天色暗淡看不清水下情況.易宸璟只好放下白綺歌用力把她推上船.待白綺歌上去後才倒退數步猛然衝刺.藉著慣性躍入船內.

    「趴下.」白綺歌被他一推險些摔倒.勉強爬起正要回身.頎長身軀忽地壓在她背上.而後便是幾聲銳嘯.伴著水花四濺與悶響.

    狠狠倒吸口涼氣.背上傷口仿若撕裂般疼痛.白綺歌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生怕易宸璟發覺壓到她傷口起身避開她聽得出來.後面追擊的敵人放箭了.這種要命的時候絕不能露出身子.不然只會落得萬箭穿心結局.

    呼喊怒罵聲漸行漸近、此起彼伏.虧得艄公頗為機靈.躲過第一波箭雨後立刻使勁兒撐起長漿以最快速度駛離岸邊.待到敵人執火挽弓趕到.船上三人身影早已湮沒在氤氳水氣之中.眼看到手的獵物再次逃跑.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幾十次僥倖逃生了.從靈芸城到西楚.一路停停走走躲躲藏藏.白綺歌甚至懷疑.自己身體裡的血真的足夠流這麼久麼.路.總像是沒有盡頭.可她依然堅持著.哪怕對什麼毒醫並不抱希望.只因易宸璟在她身邊.風風雨雨.不離相守.

    就算結局難逃一死.至少陪他走到最後.倘若有幸活下去……有些事情.也許就不那麼重要了.

    昏沉的頭腦不著邊際亂想.過了許久白綺歌方才驀地察覺到一絲異樣.鼻腔裡.滿是血腥味道.

    「你受傷了.」滾在喉嚨裡的聲音略帶沙啞.

    半晌.易宸璟淡淡「嗯」了一聲.有氣無力.溫熱身體終於從白綺歌背上挪開.留下一片顏色鮮艷的血跡.

    白綺歌用手撐著船板半坐.溫熱粘稠的液體染上手掌.她知道那是易宸璟的血卻沒想到會那麼多.在兩人身體之間形成一小泊血窪.細細看去.寬厚胸膛上鋒利箭簇露出足有寸餘.血就是從那被刺穿的傷口汩汩流出的.有如載舟之水.經流不息.易宸璟的臉色有些發白.這情況白綺歌並不陌生.與她一樣都是失血過多的症狀.然而她的傷有藥頂著又不算太嚴重.挺過這麼多日日夜夜她仍舊頑強活著.易宸璟卻不一樣.他的傷.太重了.

    「別亂動.」白綺歌試圖用手按住傷口.可那不過是徒勞無功.她殘存的力氣根本不足以壓迫血脈減少失血.偏偏易宸璟連這時也不肯安靜躺著.迅速失去溫度的手掌撫在她臉頰上輕輕摩挲.

    「是我連累了你.」

    「少自以為是.你以為你能影響到我麼.」手忙腳亂地撕爛衣衫堵在傷口處.白綺歌擠出一絲生硬笑容.「不過是被射了一箭而已.別弄得生離死別似的.我拖了這麼久不還是活著.」

    實情如何.他們二人誰能不清楚呢.這麼說也僅僅是給易宸璟和自己一個心理安慰罷了.

    易宸璟還是捨不得放手.指尖碰觸白綺歌臉頰上那道他親手刻下的醜陋傷疤.眼中幾許黯然.昔日他癡戀紅綃.為此深深傷害白綺歌作為復仇.而後當他發覺自己的心不知何時開始牽掛於她.那道傷疤變成了他的罪.他傾負一生也無法彌補的愧疚.事到如今任何補償都沒能給她.反而累得她屢次瀕死.似乎上天令他活著.就是為了讓白綺歌受苦.

    如今.終是完結之時了麼.虧欠她的.看來這輩子再也還不上了.

    緩緩合上眼.滑落的手掌搭在白綺歌腕上.易宸璟長長吐息.

    「能和你死在一起.足矣.」

    那是多久一段記憶啊.從恨到愛.從怨毒入骨到相看兩不厭.一個忍辱負重韜光養晦的落魄皇子.一個怯懦膽小卻鼓足勇氣向他告白的青梅竹馬.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埋下這場姻緣劫數的呢.

    白綺歌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易宸璟自己並非他所認識的小鶯歌.更不知道要如何讓他明白.自己那樣一個對愛情毫不在意的人在遇到他後顛覆所有.情願為他背負罪孽.與他同生共死.

    從未有過的驚慌蔓延心間.長髮浸染血紅.面頰緊貼胸口.白綺歌伏在易宸璟身上簌簌發抖.耳畔誰心跳聲寧靜溫和.讓她逐漸心安、睏倦.

    「宸璟.與你相遇.我不曾後悔半分.」

    呢喃如弱風細雨.隨著河水被船槳攪動的嘩啦聲匯聚成最後聲響.一葉孤舟蕩漾河面.舟上表情安和的年輕男女似是睡著.緊握雙手容不得滴水滲入.許是受了那樣密不可分意念的影響.他們身下的血泊也無私地接受著對方的血液.最終融合到一起.雖深淺不一.或鮮艷或暗紅.總歸是在一起了.

    船頭.艄公歪著頭呆立半晌.惋惜地歎了兩聲.鑽到低矮船艙裡取出一張草蓆蓋在二人身上.撐著長漿向前瞭望.夜幕下水霧迷濛氤氳.描繪出遠處高山隱約影綽輪廓.似遠非遠.似近非近.

    「客官.西楚到了……」艄公自言自語.在小舟靠岸前解下易宸璟腰間錢袋掂了掂.心滿意足地跳下船.再不見蹤影.

    西楚的寒冷遠非遙國帝都能及.當遙遠的都城正是炎熱夏季時.這裡卻冷如寒冬.伴著黑夜降臨的大雪紛紛灑灑.染得西楚大地萬里銀裝妖嬈.與壯麗河山相比.孤舟上兩具殘破身軀簡直渺小可憐.沒過多久便被晶瑩剔透的雪花徹底掩蓋.只剩一片潔白中幾朵艷麗血紅.悄悄開放.

    「生何憂.死何懼.老天說要誰的命定是半刻都不肯耽擱.世間用錢財買不到的也就是感情和性命了.」

    千里之外.月光皎潔.簡陋酒肆裡.執酒慨歎的碧目男子令蕭百善沉鬱多日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只不過仍舊是苦澀異常:「寧老闆倒是灑脫.怎麼說大將軍與你交情不深.只是可惜了那對兒龍鳳似的人物.崢嶸一時.最後竟連屍骨都燒成灰再找不到.」

    「蕭將軍又沒有親眼見他們二人被俘.怎就肯定那位臭脾氣將軍和白姑娘已經不在人世了呢.」長指輕彈酒杯.寧惜醉笑如流水清淡.意味深長.

    「靈芸城僥倖逃過一劫的百姓親眼所見.還能有假.」話雖如此.蕭百善卻也開始心裡犯嘀咕.那自稱靈芸城百姓的男子真的可信嗎.深吸口氣.再看向寧惜醉時眼中多了一線希望:「寧老闆的意思是……大將軍和皇子妃可能還活著.有人假造消息.」

    寧惜醉笑了笑不置可否.話頭又跳到其他問題上:「依蕭將軍所說.你們到靈芸城時只見陳參軍等人屍首.而埋伏的霍洛河士兵不知去向.蕭將軍有沒有想過他們去哪裡了.」

    「事後我派人搜查過.看腳印痕跡是往南來了.可是我們一路南歸不見半個霍洛河人.這點我和梁將軍也是頗感疑惑寧老闆可有高見.」

    「寧某一個小小行商能有什麼高見.不過是覺得那些霍洛河士兵沒理由南下罷了.除非……」故意賣個關子停頓少頃.見蕭百善假裝聽不懂一臉虔誠.寧惜醉撇撇嘴繼續道.「除非.有什麼東西吸引著他們.或者換句話說.那些霍洛河士兵在追趕什麼東西、什麼人.」

    有什麼值得大費周章不斷追蹤的.答案不言自明.

    蕭百善臉色明朗許多.重重一捶酒桌.嗓音洪亮如鍾:「來人.派人快馬加鞭回靈芸城把那倖存百姓帶來.再去告訴梁將軍準備一隊精騎.隨我去尋找大將軍和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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