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言重,晚輩一點點微末之技,還請大師多多點撥才是!」
安清悠客氣了一句,真到該自己出題之時,卻也是並無半點拖泥帶水之意。%&*";逕自在桌子上掃了一眼,忽然把手往那盛著七喜之香的七個香碗一指道:
「今日得見大師的高人風範,晚輩實是佩服不已,眼下剛好是借花獻佛,便以這『七喜之香』做個題目,向大師您討教一番如何?」
這話一說,廳中諸人卻又都是一驚。這清洛香號的蕭五奶奶剛剛才自承調不出這七喜之香來敗了一局,怎麼以轉瞬之間卻又在這一節上反向了空大師比試了起來?
這七喜之香乃是人家檀香寺的鎮寺之技,走遍天下,又有誰能比了空大師更加明白。難道還嫌輸得不夠麼!
「嗯?」
了空大師自己也是微感詫異,以他閱人無數的眼光,固然是對安清悠頗有誇讚,但亦是看出了眼前這女子實在是個倔脾氣之人。
難道是剛才這一局輸了,這局卻是要從哪跌倒了從哪怕起來?又或者她竟是聰明絕頂,剛才雖輸,這一時半刻卻也想到了破解之法?若真是這樣,此女的智慧簡直是太可怕了。
局面變得太過蹊蹺,便是了空大師也不禁有些拿捏不準,倒是安清悠自己先把題目的內容亮了出來,微笑著道:
「大師倒也不必想得太多,這『七喜』之妙,晚輩確實是調不出來的,不過晚輩亦有一般香物,想請大師指點一二呢!」
說話間卻是對著旁邊的安花娘吩咐道:「花娘,去把咱們這幾天準備的那些個兒東西拿來。」
安花娘點頭領命而去,不一時卻是拿來了一堆瓷瓶,正是安清悠這幾天閉關之時帶著清洛香號諸人趕製而成的秘製之物。
「這個不用,這個留下,還有這個……」
安清悠似是微一思忖,低聲自語之間卻是從那堆瓷瓶中亦是挑出了七件物事來,逕自放到了那七喜之香的七個調香碗前,微笑著道:「自從大師送來那顆念珠之後,晚輩可也是沒有閒著,林林總總做了不少物事,便等著向大師請教呢!」
了空大師瞳孔忽然微微一縮,慢慢地問道:「老衲送來念珠至今不過三日,這些東西全都是蕭夫人這幾天所制?」
這一問大有講究,以清洛香號而言,既是見了念珠,當然會做些反制的準備。%&*";
而對於安清悠這樣的高手來說,敢於拿出來和那檀香念珠比上一番的物事當然也不會是凡品。可問題在於,她居然在短短三日之中就做出來了這麼多東西?
安清悠亦是實實在在地點了點頭,卻又笑嘻嘻地加上了一句:
「大師那顆念珠真是嚇了晚輩一跳,既知會有您這般的高手前來,當然要把準備做得越足越好,這幾天晚輩可是累得不善呢!大師您是前輩高人,可不許太過苛刻了才是!」
了空大師不禁微微有些苦笑,這位蕭夫人還真是聰明到了極處,此刻現學現賣,這示弱之中以退為進的心理戰法倒像是自己剛才所用的招數一般。
便在此時,忽聽得「彭」的一聲輕響,安清悠已經拿過一隻瓷瓶,隨手便拔開了塞子。
了空大師所調那七喜之香,只讓眾人覺得如癡如醉,此刻安清悠亦是拿出了七種香來,卻是人人都起了好奇之心。一時間廳中吸氣之聲竊竊而起,卻是有那性子急的客商,想要聞一聞這香裡傳過來的味道了。
可是……居然沒味兒?
還真就沒味兒,那瓷瓶塞子是拔了,可裡面確實是半點味道也不曾傳出。這實在是讓廳中眾人既不明所以,又不免有些大失所望。
安清悠卻是面色如常,伸手將那七個瓷瓶的塞子一一拔開,亦是取過了七隻調香碗來,將那瓷瓶中的物事緩緩地分別注入了碗中,卻見那各個瓷瓶之中流出的均是液體,一般的如水似露,一般的清澈透明。若不是眾人親眼得見是從七個不同的瓷瓶之中注入,當真要以為是同一種東西了。
只是另有一件事情卻是亦是相同,那便是這七隻瓷瓶之中倒出來的透明液體,竟是一般的沒有味道。
「切!調香調香,調得不就是香麼!這連拿七物卻是沒有半分味道,可比了空大師那以香調香的本事差遠了!」
坐在不遠處的沈從元似是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聲音也不是很大,卻剛好能夠讓廳中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雖說以他的立場而論,這褒了空大師而貶清洛香號亦是題中應有之意,可是在場的不少人心中亦是有著類似的看法,最起碼這清洛香號的東西一出場,聲勢可就比了空大師那邊差得遠了。
只是作為當事人的了空大師那邊,臉色卻是一點點地凝重了起來,盯著安清悠面前的七個調香碗看了半天,這才沉聲聞道:「敢問蕭夫人,這七樣東西卻又是何物?還請不吝相告。」
廳中諸人有那腦子慢的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可是那反應快的聞言卻不禁一驚。
這了空大師竟也認不出來這七樣東西乃是何物?
以這位大宗師的見多識廣經驗豐富,清洛香號拿出來的物事若是有一樣兩樣生僻之物他認不出來倒還好說,若是連拿七樣都讓了空大師認不出來,這又是什麼樣的能耐?
說起來這事情還真是怪不得了空大師,他見聞再廣博經驗再豐富,若要做這「識香」之舉卻也需有些蛛絲馬跡可循,可是眼前這七種香露根本就是無色無味,透明得彷彿清水一般,又哪裡能叫人識去?
安清悠倒是微微一笑道:
「這乃是香露啊,最普通的香露,比之大師那幾十年之功而得的珍貴念珠,卻是遠遠不如了呢!」
了空大師微微一怔,即說是普通香露,卻為何又半點香味也無?
安清悠此刻卻是再不解釋,逕自對著旁邊的安花娘道:「把水缸去注上些水來!七隻便可。」
安花娘領命而去,眾人這才注意到,在清洛香號的院子裡,卻是兩邊各自一字排開了一溜大水缸。雖說這大戶人家的家中自有水缸乃是普通之事,香號中放有水缸更是尋常,可是清洛香號這院子裡放的水缸……未免太多了點兒?
頃刻之間,早有那清洛香號裡的夥計將七隻大水缸滿滿注入了清水,安清悠邀請著了空大師一起緩步走進了院子,這話語卻是和剛剛了空大師調香之時說得極為相似:
「大師且請瞧好,晚輩這便要調香了!」
說話間,卻是沒有什麼一手七香的絕妙手技,安清悠只是做了連三歲小孩子都會做的舉動,把那瓷瓶中的香露向那水缸中輕輕一倒……
只一滴!
不見那水缸之中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動靜,眾人卻是先後聞見,一股子濃烈的香氣,撲面而來。
桃花香,滿鼻子都是芬芳無比的桃花香!
桃花之物極為易得,古時婦人若用香露灑落身際,這桃花香卻是最為普通的味道,在場眾人十個裡倒有九個聞過此味。安清悠說自家拿出來的物事乃是最為常見的香露,著實是此言不虛。
可是這無色無味的液體只是滴上一滴,便讓滿缸清水都變成了桃花香露,這等技藝莫說是那前來招商大會的諸人,便是沈從元帶來的那些調香老手,甚至是了空大師這等大梁國調香行裡大宗師級的人物,卻也是聞所未聞,破天荒的第一次得見!
安清悠也不炫耀,卻是又用那人人都可使得的簡單方式,取過下一種香露來,往那第二隻水缸之中又是一滴。
香!香!香!
這一次的香氣帶著些雍容華貴之意,可是眾人卻同樣是再熟悉不過。這是牡丹,號稱百花之王的牡丹,原本在清洛香號的三大香物面世之前,這些家資殷實的商賈人家中貴婦人們最常用的牡丹香!
就這麼一樣一樣,安清悠先後把七缸清水變成了七缸香露,海棠、茉莉、丁香、玫瑰……皆是此等世間常見之香,手法雖然是簡單到了極致,但是眾人卻更是瞧得目瞪口呆。
嘗聞說書先生講那鬼怪神仙的神通之時,倒有說過什麼點石成金點水為油,如今蕭家五奶奶這等舉重若輕之間化水為香的功夫,亦是頗讓人有神乎其技之感了。
「真水無香!這可是真水無香之技?」
便是了空大師竟也似有頗為激動的樣子,轉過頭來對著安清悠合什問道:
「老衲少年之時,倒是嘗聽師父說過,我檀香寺開山祖師的調香的傳聞之中亦有所謂『真水無香』之技,想不到今日竟是親眼見此技又現於世間。老衲斗膽相問,蕭五夫人師承何人?可是與我檀香寺有何關係否?」
這話一問,安清悠倒也是微微一怔,所謂「真水無香」之類的說法,自己還是第一次在了空大事口中才得以聽說。
自己這化水為香中的奧妙若是放在另一個時空裡其實很簡單,可說大部分調香的專業人士都明白。
就如同聲音高到了一定程度人耳聽不見一樣,當帶有化學成分的芳香物質濃度高到了一定程度,也就超過了人嗅覺細胞的識別範圍,靠聞是決計聞不出來的。
只是這了空大師忽然這麼一問,倒是讓安清悠陡然間想起一幢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