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心中疑雲大起,可是這等場面之下卻萬萬不是相問的時候。%&*";
倒是對面了空大師似是讀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微微一笑間倒是主動又把話題扯到了調香之事,微笑著道:
「今日這所調之香名為『七喜』,乃是我檀香寺鎮寺之技,名從佛中來,取得乃是以七種感受讓人暫忘七苦之意。老衲別的本事沒有,對於把其他諸般香物調成這七喜之香倒是頗有心得。只是那清洛香號的三大香物老衲琢磨許久,始終不能將之變為這七喜之香,慚愧,慚愧!」
安清悠回過神來,亦是報之以微笑,口中輕輕地回道:
「敝號的諸般香品不過技法之物,變了如何,不變又如何?大師佛法高深,又何必拘泥於此?」
「呵呵呵!蕭夫人果然慧根深厚,倒是老衲著相了。」
了空大師呵呵一笑,倒是有些自嘲般地說道:「不過正所謂受托不敢毀諾,雖說出家人應在方外,老衲卻是應了睿王府和沈大人之請,眼下少不得還得請清洛香號賜教一下。適才老衲調香之時,所用之料所使之法蕭夫人皆為親眼所見,若能照此再行一遍,調出這七喜之香來,這一局便算是老衲輸了,如何?」
「這……」
安清悠為一遲疑,卻是苦笑道:「大師既是出題,我清洛香號自無不遵之禮。可是晚輩適才所見,這七喜之香最重的一味料卻是大師手中佛珠,這可是難辦了。」
安清悠說得隱晦,可是在場的行家裡手們卻都是人人心裡明白,了空大師那串佛珠可是靠著數十載之功養出來的,這等材料卻又讓清洛香號哪裡尋去?
倒是沈從元坐在一邊不由得大喜,原來這材料還能這般用法,此刻只要佛珠在手,任你清洛香號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來。
暗道這老禿驢就是老禿驢,果真奸猾得可以,那高僧像擺的似模似樣,有他坐鎮說不定能夠反過來收了那些商賈之心。還懂得不戰而屈人之兵啊?上上大策!
只是沈從元這邊以己度人,了空大師卻未必如他所想,對著安清悠微微一笑道:
「原來蕭夫人是擔心材料,這有何難?我佛本有普渡眾生之意,和尚化了一輩子緣,倒過來被人化緣上一次,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說話間了空竟是一伸手,在桌子上逕自擺了七顆念珠出來,想了一想,又多擺了七顆道:
「這七喜之香本是難調之物,若需此材料,儘管取用了去便是。%&*";老衲亦可多奉上七顆,蕭夫人不妨先練習一下,不算數的,如何?」
這話一說,便是安清悠也不由得對這老和尚更加佩服起來。那念珠乃是窮數十年之功也能得上這麼幾十顆,便是了空大師自己,這輩子只怕也沒有機會再做出第二串來。實堪為難得的寶物,就這麼輕輕鬆鬆地送給了自己,足見這高僧心懷坦蕩,那了空二字真是法號如其人了。
沈從元倒是在旁邊瞧得目瞪口呆,眼看著這一局便要贏了下來,這老和尚怎麼又擺起了高僧譜?
心中自然又是一陣賊禿之類的黑罵。
只是這時候全場諸人卻是沒人看他,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安清悠的身上。
安清悠輕輕地拿起了桌子上的一顆念珠,雙眼輕閉之間似是低頭沉思了良久,這才抬起頭來輕輕地道:「有勞大師如此慷慨,不過即便是大師借我佛珠,允我試手,這七喜之香我只怕還是調不出來,這一局,我們清洛香號認輸了!」
此言一出,當真是滿座皆驚。清洛香號的調香之技如今已經是在京城裡闖下了好大的名聲,眾人皆以為安清悠無論成敗,起碼要在那練手的環節上試上一試,誰料想竟是退得如此乾脆。
「便不想試上一試?蕭夫人想必自是知曉,如今這場斗香與你清洛香號究竟有著多大的干係。若是老衲這雙眼睛還不算太花,以你前兩場指點齊、劉二位的眼光手段,老衲那一手七香的技藝未必難得住你,此刻材料俱在,那調製流程你又是瞧得清清楚楚,如何竟是退得如此乾脆?」
了空大師似也是微微一怔,但隨即眼睛裡便掠過一抹笑意,對著安清悠饒有興趣地問道。
「若單論技藝眼光,晚輩照著大師的舉動依葫蘆畫瓢,確是未必不能再複製一次。只可惜調香亦是調心,縱然是把那手法過程再行一遍卻又如何?這技藝固是技藝,可這七喜之香的精華之所在更是這顆悲天憫人的慈悲之心,既是無此心境,調香之時的無數微妙感覺便無從談起。若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那七喜之香可還是七喜之香否?」
安清悠忽然微微一笑,這一步堅決的退出,倒讓她整個人反而輕鬆了起來。對著了空大師微笑著道:
「晚輩不過是凡人一個,比不得大師佛法高深心境超脫,種種世俗之事既躲不開偏偏還又離不了。既是如此,又何必試?又何必調?不過枉費了大師的一十四顆佛珠而已。不如您、便是不如您,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了空大師靜靜地聽完了安清悠這番話,臉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忽然間撫掌大笑道:
「好!好!好!好一個清洛香號的蕭五夫人!如此這般的一敗,卻是敗得讓人佩服不已!若換了老衲和你易地而處,都未必能這麼光明磊落地直面本心。到頭來多半還是要照貓畫虎的調上一番,弄個仿製之物出來就算瞞不過對手,糊弄這廳中之人卻是未必不成。若是再能唇槍舌劍地攪渾了水,只怕這勝負之數還在兩說之間啊。可是如此坦蕩,當真是超然而躍斗香外,故能極於技,故能極於道也!蕭夫人真乃大有慧根之人,相比蕭夫人而言,老衲卻是十足的汗顏無地了!」
了空大師這等宗師級的人物,眼光何等犀利。
此刻自是明白安清悠自承不如,這不如二字卻不是調香手藝上敵不過,而是自認心中俗念太多,心境比不上自己這個禪修佛法多年的老和尚而已,這一局的勝敗反倒是在調香之外,而非調香本身了。
這邊當事之人滿口讚許,那邊沈從元卻是終於鬆了一口氣,和這死妮子斗了這麼久,這次總算是佔了一回上風。
此刻卻是當機立斷,再不給了空大師誇耀安清悠的機會,站出來搶著道:
「了空大師技藝精絕佛法高深,勝這一陣自然是理所當然。只可惜本官滿懷希望而來,想看到一場精彩的切磋,誰料想這清洛香號卻是事到臨頭怯了,真是……唉!正所謂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啊,諸位做生意倒不妨多留個心眼兒!不過好叫諸位得知,了空大師如今已是睿王府的貴客,這七大香號……」
沈從元口若懸河,逕自把這局的比試往另一個方向帶,可是偏在此時,忽聽得旁邊有人很無禮的一聲大叫:
「娘子好樣的,不愧是我蕭洛辰之妻!」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從沈從元身上移開,卻見這說話之人正是蕭洛辰,此刻他竟是昂首挺胸,一張臉上的神色彷彿寫滿了一個丈夫為了妻子的驕傲!
沈從元自然大是不爽,可是對於蕭洛辰這個混世魔王還真沒法拿官威端架子,只得拿出一副不屑於與這等人一般見識的神色,扭過頭來對著眾人道:「今日誰強誰弱,想必各位已是看得分明……」
可是這句話卻是又只開了個頭,卻聽得旁邊又有人喊道:「大姐好樣的,弟弟我佩服死你了!」
眾人的注意力又一次挪開,卻見這一次喊話的乃是安子良,此刻的安二少爺依舊是一副笑嘻嘻不著調的模樣,但那笑容裡展露出的驕傲之色亦是半點不比他那姐夫蕭洛辰少。
沈從元勃然大怒,心說那蕭家現在還沒最後倒台,我拿不下那蕭洛辰也就罷了。你這安家的紈褲小子也敢在這裡充滾刀肉?當下把臉一板,卻是對著安子良厲聲道:
「放肆,本官……」
可沒想到這一次卻是連半句都沒說出來,剛剛起了個話頭,竟是又被人打斷了。
「沈大人請暫息雷霆之怒,貧僧與清洛香號的比試剛過了一半,還有一局沒比呢!蕭夫人如此高手,亦為貧僧數十年來在調香之行中所僅見,此刻還想向沈大人討個人情,容貧僧比完了這下半局再談他事可否?」
說話的居然是了空大師,沈從元可以和別人擺官位搞彈壓,對於這位了空大師卻真是一了而空,有勁沒法使——這老賊禿名氣實在太大,又最對九殿下那喜攬天下賢士名家的胃口,便是睿王爺自己對他都禮敬有加呢!
沈從元憋了半天,最終臉上還是慢慢地露出了笑臉,向著了空大師一拱手道:「大師,您忙?」
了空大師依舊是那副不帶半分火氣的樣子,卻是再不去理睬沈從元那前倨後恭之態,逕自轉過頭來對著安清悠正色道:
「蕭夫人,還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