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
未婚的少年人,通常都有對於洞房非常奇特的嚮往。而很多垂暮的老者回憶起洞房的時候,則有可能這樣或那樣的複雜感觸。只是誰也不能否定,無論如何,洞房的主題應該是兩個字——甜蜜!
安清悠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婚床上,雖然頂著蓋頭不能說話,可是那一陣陣甜果和蜜餞的氣息卻悄然聞入了鼻子裡。距離自己不遠處應該有張桌子,桌子上大概是擺著各色果品……嗯!還有酒,這酒的氣息並不濃烈,很淡,但這洞房裡的酒,通常都是會醉人的。
——交杯酒!
「五奶奶但請靜候,五爺稍後便到!」
屋裡的喜婆子已經改了口,到了這洞房之中,事情自然已經由蕭家全面接管。那喜婆子倒似是手腳極為麻利,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喜禮,自行退出了房去,輕手輕腳之間,開關房門卻沒發出半點聲響。
很是靜默了一陣兒,安清悠這才悄悄地掀起蓋頭一角向外看。確定了屋內再無他人之時,卻是一把就把蓋頭拽了下來。左右瞧瞧,奔著前面的桌子就去。
即便是另一個時空中,很多準備不足的新娘同樣有過洞房挨餓的經歷。
喜宴上也許賓客們在大吃大喝,更有人送得隨禮雖少,卻恨不得把自家裡的老婆孩子七姑八姨都帶來,好像是生怕吃不回本錢就是虧得多大一樣。新娘卻要擺出一副矜持的姿態淡淡微笑,如果一場婚禮上新娘子不顧形象地一門心思埋頭猛吃,實在是一件很煞風景的事情。
這些事情安清悠雖未曾經歷,上一世也曾聽一些姐妹閨蜜們說過。只是這古代卻是事情更過,三叩行禮送入洞房,新郎官自然要在外面陪酒,新娘子卻是從頭到尾連雙筷子都摸不到。
耳聽得外面一陣陣喧鬧吵嚷之聲遙遙傳來,期間更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淡淡的酒肉香,安清悠不禁微微苦笑——有時候生了一個太靈的鼻子也不是間好事!
只是奔到了面前那放果品蜜餞的桌子前時,卻不由得叫了一聲苦。上面四盤吃食中一盤蜜漬楊梅,一盤淡釀青果,都是酸得能讓人倒了牙的,用來開胃正合適,要真是吃起來只怕越吃越是飢火上升。旁邊倒是放了一對貼了大紅喜字的喜餅,可是只有兩個,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偷吃就被人發現的場面。
——這事兒還不能怪蕭家,成雙成對酸兒辣女,人家求得是早續香火的吉兆。
「想不到我安清悠,居然也有這等時候啊……」
安清悠有些自嘲地嘟囔了一句,只能從那最後一盤尚堪可食的炒瓜子裡抓起了一捏。一邊狠狠地磕著瓜子,一邊心裡卻在盤算,反正蕭洛辰這傢伙高來低去潛行匿蹤的本事天下無雙,一會兒這混球進了洞房,怎麼說也得打發他出去弄點兒吃的頂飽解饞的?
正琢磨了一陣,忽聽外面一陣嘈雜喧鬧之聲由遠及近紛至沓來,安清悠心中一驚,連忙披上蓋頭回到床上安安靜靜地坐好,心知這只怕是蕭洛辰已經敬過了賓客喜宴酒,這就要進洞房了。
「娘子!我來啦!」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蕭洛辰果然是一馬當先地進了洞房。只是這身上酒氣沖天,腳步踉踉蹌蹌。身後一群鬧洞房的粗豪漢子聽得這一句,卻是一起轟然大笑
「急色!蕭哥兒你真是太急色了!」
「切,人自家媳婦的色,有什麼急不得?」
「挑蓋頭,挑蓋頭!咱們都看看新娘子!」
一群武將漢子們七嘴八舌的大嚷,最終匯成了這「挑蓋頭」三個字,一時間大家齊聲高呼挑蓋頭,竟是比那軍營裡的口號聲還響徹了三分。
「嚷什麼嚷,這就挑給你們看!我媳婦那相貌模樣……哈哈哈哈哈哈,他娘的莫要一個個地羨慕死了你們……」
蕭洛辰口中說得粗俗,醉醺醺地間卻是劈手從旁邊的喜婆子手中奪過了金花挑子,晃晃悠悠地向著婚床上靜靜坐著的安清悠走來。只是那一雙惺忪醉眼卻好像已經視物不清,沒邁兩步便隔著婚床老遠地伸出了金挑子。
這自然是一挑便挑了個空。蕭洛辰酒後一個收力不及,「噗」通一聲摔到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口中兀自含含糊糊地道:
「莫要……莫要羨慕死了你們……」
眾人面面相覷,今天這新郎官可是喝得著實不少,莫非是徹底的醉倒了?旁邊的喜婆子趕緊又是扶來又是喚,可蕭洛辰死活就是不醒,一副酒紅滿臉的模樣,任爾風吹浪打,我自巍然不動。
「這個……我家五爺飲酒過度,只怕是需要稍事醒酒……各位賓客,今日喜宴已是盡興,倒不如各位早回吧?」
那蕭府中的大管家蕭達倒是甚有決斷,眼見著這場面有點尷尬,當機立斷地便宣佈出了喜宴到此結束的話來。
眾人眼看著新房是鬧不成了也便紛紛離開。那大管家蕭達指揮著人把蕭洛辰搬道床上,躬身說了一句五爺大醉,還請五奶奶多多照拂云云,也就帶著一干下人告退了。
洞房花燭夜若是新郎醉了個人事不知,顯然是比餓肚子還煞風景的事情。可是安清悠倒是在蓋頭下面微微有些覺得古怪,自己這夫君雖說是胡鬧妄為出了名的,但行事向來頗有分寸。
今兒大喜的日子,怎麼倒醉成如此模樣了?
正要悄悄挑開蓋頭偷看,忽然覺得身上一緊,被人從身後抱住。
蕭洛辰的聲音隔著蓋頭輕輕地道:
「我的娘子挑開蓋頭的第一眼,只能我一個人看,我可不願意與別人共賞!」
安清悠心中微微一甜,待要說話時,忽聽耳邊又是一記輕聲道:「別動,咱們先處理點兒別的……」
這聲音很輕,很細。蕭洛辰一翻身輕輕地下了床,腳步如同狸貓一般的輕柔,口中卻是含含糊糊地叫道:
「啊……我剛才醉倒了麼?這喜宴上的酒喝得著實多了……胃口好生難受……」
含糊不清地叫嚷之際,人卻躡手躡腳地移到了床邊。猛地一推窗子之際伸手輕扣喉嚨內側,只聽「哇」的一聲嘔吐聲,把那肚中的酒水存貨來了個傾瀉而出。
「我靠——!」
窗根地下登時響起一陣被踩了尾巴一般的叫聲。幾個想偷著聽洞房窗根的年輕武官登時被劈頭蓋臉澆了個淋漓盡致。這些人驚叫著四散逃去之際,蕭洛辰哈哈大笑之際,卻是一轉身衝著床底下嚷道:
「再不出來,老子又要澆啦,你們幾個猜猜?這一次用得卻是什麼?」
話音未落,只見床底下猛然又竄出兩個人來,這卻是事先埋伏了準備鬧床腳的。只見那兩個身穿武將服色的年輕人一臉尷尬神色地竄了出來,趕緊奪路出房飛奔而去,一路上不停大叫:「第一眼只能我一個人看,第一眼只能我一個人看啊!」
安清悠聞聲大窘,這兩人顯是身手了得耳眼精明之輩,剛剛蕭洛辰話語說得那般輕柔,都被人打探了去,卻不知道自己剛才偷著磕瓜子的樣子是不是都落在了他們眼中?
「這幾個傢伙,總是這麼胡鬧!」
這幾個敢在新房內外做佈置的年輕人倒都是蕭洛辰自幼的發小熟識,平時裡相互捉弄廝混慣了的。蕭洛辰趕走了他們卻也不以為忤,觀察側聽了一陣,確認沒有鬧洞房的「埋伏」之後,這才再度拿起了金挑子,輕輕上前之際,呼吸卻是粗重了幾分。
動作很慢,卻溫柔的像是打開自己最珍愛的寶貝一樣,蓋頭一點一點地被挑了起來。兒臂粗的大紅花燭下露出了安清悠一張嬌羞欲滴的面龐來,當真是人比花嬌。
「娘子!」
「相公……」
安清悠的聲音細若蚊蚋般,羞答答地終於改了口,蕭洛辰則是一臉笑嘻嘻地模樣,忽然間大紅喜袍一掀,卻是變魔術一樣地掏出了一隻木盒來柔聲道:
「陪著他們連吃帶喝的,卻是苦了我的娘子在房裡一個人挨等受餓,現在轟走了諸般人等,相公我總算是誰都不用陪了!便是先陪著自己媳婦好好吃上一頓?」
打開那木盒來瞧,竟是一隻製作得精巧無比的食盒。安清悠微微一怔,轉眼又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只見那裡面滷肉醬貨一件件地碼的整整齊齊,顯然是早有預備,卻又不禁心中一甜。
什麼是甜蜜?什麼是浪漫?甜蜜浪漫就是在洞房花燭夜的時候,一個男人既沒有端著架子在那裡循規蹈矩的做假正經,也沒有急不可耐想著鴛被翻浪奔床就去。在這個時候,他仍然能很細心的沒忘了自己的妻子是不是餓了一天肚子!
一片蜜汁火腿嚼在嘴裡,很香。原本按照大梁名門大族的規矩,夫妻兩人獨處洞房之中亦是有頗多禮數規矩的,可是這倆人一個是穿越現代人,一個則是神鬼不敬的混世魔王。這當還真就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怎麼著自己舒服開心就怎麼來。
小小的一張零食方桌,此刻竟成了小兩口關起門來大快朵頤的平台。那壺放在桌子上用作交杯酒的上好女兒紅更是有大半已經進了肚子。
「其實吧,我挺喜歡你這樣的,沒那麼多爛規矩窮講究。」
安清悠的臉上被酒意泛得紅撲撲地,又夾了一筷子糖魚凍。忽然間微微一伸手,對著蕭洛辰輕輕笑道:「不過有一份講究卻是我不想捨了的……」
說話間,安清悠卻是從喜袍袖袋中突然拿出一個薄紗袋子來,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道:「你的?」
蕭洛辰猛然一聲大笑:「原來你也不想省了那一環?」
說話間,卻亦是從那袖袋中拿出了一個薄紗袋子,兩相交換之下各自解開,卻間裡面竟是彼此的一縷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