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雪花紛落,處處張燈結綵,紛飛的雪花和這大街小巷的裝飾相映,卻是更添幾分瑰麗。|
許多人臉上都是一副笑容,眼瞅著這過年的日子已經到來,走到哪裡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
只是某些身穿大梁文官服色之人卻有些高興不起來。
同樣是下雪,北胡人卻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災。據說很多原本高叫著一統漠南漠北的北胡貴族們都變了主意準備叩關南下,到溫暖富饒的中原之地狠狠搶上一把。
戰事若是在這個時候打起來,皇上少不得又得倚重軍方和蕭家,這對於九皇子和李家一系的官員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大麻煩。
「這群北胡人當真是貪得無厭,不是增了他們的歲幣了麼!怎麼還沒完沒了?」九皇子睿親王狠狠把一份卷宗摔在了桌子上,北胡人若是下中原,最為撓頭的便是他。
「王爺切莫著急,北胡人所惦記的,不過是錢帛小利,多給他們些財資糧食什麼的安撫一下,便也罷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還是以大事為先……」
一個幕僚絮絮叨叨地說著,卻翻來覆去不過是些先安撫、再徐徐圖之之類的陳詞濫調,這等話語尋常說說也罷,可對如今的九皇子來說早已沒了賢王的模樣,極為厭倦地揮了揮手。
怎麼就沒一個能說出點兒得心話的人呢?全是一群廢物!
心中想著,睿王爺一掃身邊幕僚,卻是感覺彷彿少了什麼,那個素來足智多謀的沈從元卻不在場。
聽說他居然做了安家和蕭家的婚事的大媒,難道是眼看著風頭要轉,卻又準備靠向那邊了?
「北胡的雪災沒那麼重,這是博爾大石那只草原雄鷹放出來的障眼法,順便還想從咱們大梁多騙點兒好處。他還是要打漠北諸部!讓禮部和他們慢慢談著,既不答應也不拒絕,拖!」
皇宮北書房中,壽光皇帝卻是冷笑著搖了搖頭,他手中那份卷宗卻與明發給朝中諸官員的內容大相逕庭,彈指之間定了調子,微一思忖間卻又多加上了一句:
「在朝中再多放出些風去,就按北胡要南下擄掠的消息做實。人心再暴露得多些也不是壞事,朕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手段!」
「老奴遵旨!」
四方樓的掌事皇甫公公在一邊叩頭答應,看了一眼壽光皇帝的臉色,卻又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句:
「昨兒半夜,蕭將軍卻是帶著那安家的大小姐出了城,瞧情形是往西山那邊去了,陛下,您看要不要……」
「這小子,還真是無法無天!剛剛下了聘,他倒把人家的閨女拐跑了!」
壽光皇帝接過一份卷宗來掃了一眼,卻是隨口笑罵了一聲道:
「不用管他,這小子雖說是個渾不吝,但是軍國大事的輕重緩急倒還是心裡有數的。|朕要效仿古人封狼居胥事,還真少不了這個寶貝徒弟!他愛鬧便讓他鬧去,只是各處盯緊了些,別鬧出什麼毛病來才好!」
壽光皇帝口中「封狼居胥事」,指的便是數百年前漢武天子放著滿朝的名臣宿將不用,以年方二十歲出頭的天子門生領兵出戰,一路打到塞外聖地的典故。
壽光皇帝平日裡常以這位漢武天子自詡,偶爾和身邊幾個最信任的人談起蕭洛辰時,亦是經常流露出「朕的徒弟比古人強」的自傲之態。
皇甫公公聽得慣了,此刻倒也沒什麼感覺,低頭答道:
「萬歲爺聖明,老奴也是這般的想法,昨兒半夜就已經又一次向那安家的長房府加派了人手。如今那裡已是許進不許出,半點消息也漏不出去!」
壽光皇帝滿意地點點頭,可想起蕭洛辰,鼻子裡卻是無奈地哼了一聲:
「切!這渾小子真不知是搞什麼ど蛾子,這一次又要朕給他擦屁股……好好的大年節不過,盡往那西山之地的山窩子裡扎什麼!難道這冰天雪地的寒冬臘月,還有什麼好風景不成?」
安清悠是被一陣鳥叫聲吵醒的。
慢慢睜開眼睛,頭似乎是還有點兒暈,眼前卻是一隻叫不上來名字的綠色雀兒。那雙黃色的小腳兀自在那裡蹦蹦跳跳,卻是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眼見著安清悠醒來在看它,卻是振翅一縱蹦上了窗子,兀自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已。
「我這是……在哪兒啊?」
安清悠翻身坐了起來,眼前所處之地既非是車廂、又不是房間,佈置卻是與平常所見大不相同。
正在安清悠疑惑間,忽然一陣河腥味兒鑽進了鼻孔。不由得登時醒悟,此刻居然是在一條船上?
「你醒了?艙裡面有乾淨的女子衣服,自己選一套換上便是。昨天你那陷阱裡的泥漿是從哪裡弄的?味道可是真不怎麼樣!」
蕭洛辰的聲音遙遙從船頭飄來,臨了卻又加上一句:
「你放心,你男人要做什麼昨夜便已經做了,用不著等到現在。所以你大可放心換衣服,相公我是絕對不會偷看的……我要光明正大的看。」
安清悠臉上猛地一紅,昨夜最後的記憶,便是自己被蕭洛辰敲昏了帶走,匆匆看了看自己身上,雖是弄上了不少泥漬,一身衣服倒是整整齊齊,身體各處也並無異狀。倒還真是如蕭洛辰所言,這傢伙昨夜什麼也沒做。
「這個討厭的大混蛋……」
安清悠咬著嘴唇小聲地罵了一記,臉卻是更加的紅了。
猶豫了一陣子,安清悠到底還是用腳邊兒放著的一套乾淨衣服換在了身上,那船艙雖小,裡面的用物卻是一應俱全。對著銅鏡一照,自己倒成了一副普通的小戶人家女子打扮。
不過這時候安清悠也顧不上什麼服飾如何,換好衣裳之後,安清悠當即氣鼓鼓地推開艙門,卻見蕭洛辰一身白衣坐在船尾,手中青翠欲滴的一根長長釣竿,竟然是頗有悠閒垂釣之態。
「你這混蛋又要耍什麼花招?難道還嫌折騰得人不夠麼!」
人未出艙,怒叱之聲已經先到。
蕭洛辰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要搞什麼古怪,如今自己被他莫名其妙的弄到一條船上來,家裡只怕都鬧翻了天吧?也不知道父親和老太爺他們該多著急……
安清悠心裡不由得展開了擔憂,蕭洛辰忙出言阻道:
「噓!別那麼著急發火,把我的魚都嚇跑了!」
蕭洛辰笑嘻嘻地回頭一樂,卻是壓根沒搭安清悠的茬,反而伸手招呼道:
「跟自己的夫君說話別老那麼咋咋呼呼的,有事兒出來低聲細語地慢慢說。如今聘都下了,你難道連這點規矩還沒學過?」
「規矩你個大頭鬼!你這傢伙還記得下聘?我們安家……」
安清悠憤怒地衝了出來,眼前的一切卻讓她有些愣了。
自己所乘的那一葉扁舟,正在一條河道中悄然前行。這河道並不很寬,卻是從兩岸的山嶺之間穿過,兩岸鬱鬱蔥蔥,竟是長滿了翠綠翠綠的樹木。
期間鳥雀成群,偶有一陣青草晃動,卻是不知道什麼名字的獸類在其間穿行往來了。
昨夜自己還在城中的長房府內,今日卻在這涓流細河上?
京師地處北國之地,寒冬臘月裡可並不暖和。如今城裡到處都是白雪皚皚,真不知哪裡竟有如此一處恍若仙境般的所在!
安清悠恍惚間竟然有一種錯覺,自己是不是和蕭洛辰又穿越了一次吧?
不過錯覺畢竟是錯覺,小船偶爾駛近河岸不遠處的一處水潭,卻見裡面白霧繚繞水汽蒸騰,咕嘟咕嘟的沸騰之聲便是再河上的二人都已清晰可聞,安清悠猛然間警醒:
「是地熱!」
「地熱?這詞兒倒是恰如其分。此處位於距京城城門八十餘里西山之中,當地人稱之為火土峪。土地溫熱,終年不凍。五年前我偶然到此,卻是一眼便喜歡上了這地方。京城雖然繁華,又怎及得上這老天爺的鬼斧神工?如今這世道人心越來越隔肚皮,要想有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沉下心來看風景,可是未必容易了!」
蕭洛辰臉上微微一笑,卻是手上一抖,魚竿上轉眼便甩出一條大魚來。
安清悠把眼瞧去,只見那魚生得甚是肥大,卻是通體做半透明狀的碧綠之色,身上連半分鱗片也沒有。
便是在另一個時空那等發現頻道探索媒體滿天飛的世界裡,卻也是聞所未聞。
山清水秀,風物迥異。這等地熱帶的奇特景色安清悠還是頭一次親歷其中。
只是默不作聲地看了一陣子之後,安清悠卻是心裡又有些煩躁,皺眉對蕭洛辰道:
「此處風景雖好,可是為什麼偏在這時候強帶我來!以後你我成了親,這等風光之地豈不是有得是時間來遊逛?如今我家裡只怕不知道亂成了什麼樣子,你……你快送我回去!」
蕭洛辰卻是一點兒也不著急,手上極為熟練地將那碧綠色的肥魚洗剝乾淨,這才慢悠悠地道:
「你慌什麼,別忘了我的師父、你那位義父萬歲爺,有他老人家在,只怕安家的長房府如今卻是一副有條不紊的樣子,我敢打賭,現在外人眼裡,那兒現在正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地準備過年呢!」
說話間,蕭洛辰卻是隨手割下一小片魚肉,卻是在面前一碟不知道什麼佐料裡沾了一下,就這麼放進嘴裡有滋有味地嚼著,倒似是極享受一般,一臉陶醉地道:「這『青虹魚』實乃人間美味,我大梁山水雖多,但也只有這神鬼莫測之地才能產得出如此鮮美的極品來。若是妄加烹煮才真是毀了這份天地造化,要不要來一片……」
「快送我回去!」
安清悠已經有些急了,這時候哪裡有閒心和人談論什麼美食生魚片。
可是這一葉孤舟之上,自己一個小小女子還真是沒什麼辦法。
蕭洛辰也不著急,搖頭晃腦地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可要是順水行船的話,說不定便一去千里……」
說話聲中,陡然間一陣轟鳴之聲傳來,小船卻是已經轉過了一個彎,兩岸的山峰似乎一下子凌厲了起來,只是那河道卻突然變窄,傾斜之勢已是肉眼可辨。河道中白浪翻湧,面前竟是好長的一條急流險灘!
小船的速度驟然加快,船體的猛然傾斜登時讓安清悠站立不穩,「啊」的一聲驚叫之間向後便倒,可是人剛仰過去,卻被一條手臂從身後撐住。
蕭洛辰牢牢扶緊了安清悠的腰,仰天大笑道:
「天地之威,豈是人力所能抗拒!到了這裡便是我也只能隨波逐流,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此刻再想回去,也已經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