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啦!人之所以活著,富貴榮華也不過就是過眼雲煙,求的不就是個心中無憾麼!」
彭嬤嬤嘴裡絮絮叨叨,倒還真像是年紀大了的老太太碎嘴個不停:
「今天我到街上去,不知怎麼就冒出來個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拉著我非要算上一卦。可是這些江湖騙子,又有幾個能信?便是親眼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我就想起大小姐年紀還輕遇事還少,往後碰上了什麼事情可得多想想……不說啦不說啦,說多了又招大小姐煩!老婆子還是回屋去老實呆著的好……」
纏七雜八之間,彭嬤嬤便即起身告退。
安清悠心知有事也不留她,順著話頭說自己心裡煩遣走了幾個大丫鬟,一個人再看手中那彭嬤嬤傳過來的東西時,竟赫然是一張字條:
「前事種種,是非難定。如今蕭洛辰命在頃刻,只求小姐能垂憐一見,則死無憾矣!三更之時後門有人相候。切切!」
這字條正是蕭洛辰親筆所書,但字跡卻顯得有些散亂,顯然是臨時之間倉促而就。
安清悠拿過調香所用的油燈,隨手將這字條燒了。心裡卻是如打翻了五味子瓶一般,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一會兒想到這蕭洛辰還真是神通廣大,都這樣了居然還能送出信來給自己。
一會兒又覺得蕭洛辰反正都是在演戲,這樣的人理他作甚!一會兒竟又想起彭嬤嬤臨走之時說那幾句話的意思來,心中無憾?這是在給自己建議嗎!
女孩兒家心事,便是這情之一字最難斷論。安清悠平日裡或許極有決斷,這幾日或許已經在心中將蕭洛辰怨了成百上千遍,可是驟然見到這蕭洛辰很有絕筆口氣的字條,竟是又有些權衡不下起來。
「他若是死了,我會不會心中有憾?」
「那個混蛋死不了的!他定是又在耍什麼鬼把戲!金街那一次不也是這樣?還做什麼念奴嬌,都是騙人的!」
「可是他若是真的死了怎麼辦?要不然就……」
「呸呸呸!安清悠你這個沒出息的,相信蕭洛辰會死,還不如相信皇帝真的會金口玉言說話算數的好了!你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安家的麻煩也已經夠多了。踏踏實實躲個清靜,比什麼不強!」
「可是我後半輩子回想起這個時候來,真的不會後悔嗎?會不會心裡總有個疙瘩,總是覺得還是見他一面的好?」
「時間會沖淡一切的……」
各種念頭此起彼伏,安清悠心下煩躁之餘,卻忽然隨手拿起了一枝筆來,閉著眼睛望天上一扔,心裡默默地念道:
「老天爺,你既然送我來到了這個世界,那就再幫我決斷一次,筆尖朝門就去,筆尖朝我就不去!」
啪的一聲輕響,雖說聲音似乎有點奇怪,但顯然那半空中的筆落了下來。安清悠連忙睜眼尋找,只是滿地滿桌之上卻不見那支毛筆的蹤影。好容易找到了之時,卻發現那筆竟然端端正正地插在了筆筒裡,筆尖朝天!
安清悠瞪圓了雙眼瞧著那支毛筆,這種事情還真是萬中無一,便是再讓自己睜著眼睛專門扔個一百次,也不見得能扔出這般巧法來。可是穿越都遇上了,好像這種事情也不能算是太怪?難道冥冥之中竟真的有一雙手在安排著自己,刻意要開這麼個玩笑麼!
「老天爺,咱不帶這樣的啊,你這不是難為人麼!我可是對你一直恭著敬著。你給我指一條明路,回頭我焚香燒黃紙請人做法事謝你,再買一個大豬頭……」
安清悠口中喃喃自語,隨手把那支筆又抽了出來,瞅準了一個空曠之處準備再扔,可是念叨著一半,忽然就把那枝毛筆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呸!你這個賊老天,折騰人這麼久還不夠,還要折騰到何時?不就是個蕭洛辰麼!他死也好活也好,見一面便見一面,這個混蛋活蹦亂跳的時候本姑娘都不怕他,難道如今被人一頓鞭子打了個半死,本姑娘反倒怕了你不成?」
首鼠兩端本就不是安清悠的性子,這個決心一下,安清悠反倒如釋重負一般,多日以來那些憂鬱煩悶之心竟是一掃而空。叫來青兒等人先是發令佈置了一番,然後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熱水澡,接下來倒頭便睡!晚上既是要偷著出府,不養好了精神怎麼行?
如今既是自己掌家,那行事自然又方便了許多,所有礙事之人該遣走的遣走,該調開的調開。三更時分安清悠一個人偷偷溜到了後門,當真是要多容易有多容易。出了門來一看,果然見到有一輛灰布馬車在此等候,一個中年婦人一言不發,領了安清悠上車便走。
「倒不知這蕭洛辰如今卻又在什麼地方?」
安清悠心中隱隱覺得這事情有點古怪,有心要挑開車窗去看,卻見那一直沉默不語的中年婦人忽然搖了搖頭道:「此乃非常之時,小姐不知道去往何處,倒對小姐更有好處。還求小姐憐惜,莫要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為難了!」
那中年婦人口稱憐惜,那兩隻眼睛裡卻是冷冰冰地頗有監視之意。安清悠登時息了想要向外窺探的念頭,只是心中卻不免陡然生氣起來:
「哼!蕭洛辰,你就這麼裝神弄鬼吧,一會兒見了你的面我掉頭就走,你愛耍什麼把戲,自己一個人玩去吧!」
女人的心最是難以難講,更何況是這等時候?安清悠生了一陣子悶氣,心中卻不知怎麼又有些忐忑起來,一時衝動出來見這了蕭洛辰一面,可是一會兒真見了他,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掉頭就走呢!
會不會想走都走不掉?
馬車好像倒是真合上了安清悠的心思,一會兒會不會走不掉暫且不論,反正這馬車竟是越行越遠,似乎走了很久很久才停了下來。好像自己離開安家的距離當真不近。
等到了地方安清悠下車一看,自己已然身處一處院落之中。那中年婦人指了指面前一間小房,示意蕭洛辰就在其中。便要悄然而退時,忽然又臉現猶豫之色,低聲懇求道:
「安小姐,蕭公子如今正逢大難,您若是對他不喜,隨便給兩句好話打發了便是。左右不過是寬寬他的心罷了,還求小姐莫要惡言相向。」
安清悠的性子本來就是吃軟不吃硬,見那婦人說得誠懇,當下點點頭應了,可是沒想到進得房來,竟是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