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安清悠又急又窘,正要說些什麼。蕭洛辰卻又一次打斷了她的話,站起來向著周圍眾人團團一揖道:
「各位京城父老,城府衛的諸位兄弟!大家的盛情,蕭某在這裡心領了!一人做事一人當,若是今日真出了什麼亂子,早晚受連累的還是大家。京府大牢?切!多大點兒事!進進出出多少次了,便是再跟這位知府大人走一遭又有何妨?各位切莫擔心,等我蕭洛辰娶親那天,各位都來我蕭家府上,喝咱們小兩口的喜酒!」
「好!」
金街之上又是一陣齊刷刷地轟然大笑,蕭洛辰進牢房出牢房如同家常便飯,這等渾名卻是在京城之中由來已久。眾人見他說得灑脫,倒是都放下了心思。蕭洛辰嘿嘿一笑,扭頭對那沈從元道:
「沈大人,都別愣著了,咱們請?」
「且讓你這蕭洛辰再張狂片刻,等進了京府大牢,再讓你知道沈某的手段!」
沈從元心中恨不得當場就把蕭洛辰碎屍萬段,可是看看周圍的兵丁百姓,卻還不得不配合一下,一伸手道:「不敢,蕭校尉請?」
「你別去……」
有過相親會的經歷,安清悠自是知道沈家已經投靠了九皇子那邊的,可是此刻剛要說話,卻再一次被打斷,蕭洛辰瞪著眼睛道:
「都說了男人講話女人別插嘴!還敢亂說?我就要去京府大牢了,就要落在這沈大人手裡了,臨走之前,還不讓你男人有個好心情?來來來!妞!給爺笑一個?」
安清悠聽出蕭洛辰話裡話外的似乎另有所指,登時閉口不言。不過什麼你男人有個好心情云云,卻越發說不清楚了。有心想笑,但在這等情狀下,還真是就笑不出來。
「唉!你這瘋婆娘就是臉皮兒薄,宮裡選秀的時候讓你笑一個你不肯,如今我要坐牢了讓你笑一個你還是不肯。罷了罷了,妞不肯給爺笑一個,爺只好給妞笑一個了?」
蕭洛辰仰天長笑,卻是率先邁開大步向京城府衙的方向走去,昂首挺胸之間,口中竟兀自還能唱上兩句戲文:
「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幹幹淨啊——淨!」
眾人或是簇擁著蕭洛辰和沈從元等人前行,或是各自散去,轉瞬這金街之上便已沒了剛才的景象。安清悠靜靜地站在這裡良久,忽然幽幽地歎了一口氣。
「大姐,回去吧!」
安子良苦笑著搖了搖頭,走過來便要扶安清悠上馬車回府。便在此時,忽見身後有人叫道:「等一下。」
安氏姐弟回過頭來,只見那說話之人居然是草原神鷹博爾大石。
「你要幹什麼?」安子良登時有些緊張。
「放心,我既然沒有打敗蕭洛辰,北胡就不會再有人動你的姐姐!」
博爾大石縱馬走了過來,看著安清悠道:
「我只是想告訴你,蕭洛辰武技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在上面他其實隨時有機會殺我。之所以弄出這套血染白袍樣子,不過是為了讓你對他動心而已!你們漢人有個詞,叫做苦肉計對不對?好女人是不可以騙來的,他這個時候都在騙你,將來興趣消退的時候會怎麼對你呢?」
博爾大石文武雙全,實是草原上一等一的梟雄人物,對於人心的把握遠非一般人可比。這話一說,安清悠忍不住心中大震。可是卻不肯在這北胡人面前有半點低頭,對著博爾大石面無表情地道:
「你說完了?子良,回家!」
說話間更不遲疑,逕自上了馬車向安府行去。那北胡使者阿布都穆連帶怒容,湊過來道:「這漢人女子真是放肆!博爾大石,要不要把她……」
「你想讓我說過的話變成牛糞任野狗踐踏麼?」
博爾大石冷冷地看了阿布都穆一眼,卻是遙遙望著安清悠馬車遠去的背影,臉上竟露出了一絲笑容:「蕭洛辰的女人?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蕭洛辰你這個心中的缺陷就讓它保留下去好了!最起碼……在我打敗你之前?」
「真想和蕭洛辰在戰陣上打一場啊!我的大日金弓畢竟是一把弓,還沒有和這位蕭朋友比過箭呢!」
博爾大石輕輕撫摸了一下掛在馬鞍旁的大日金弓,猛然間一提韁繩,疾馳而去。一干北胡騎士緊隨其後,卻聽這位草原神鷹的命令從身前傳來:「讓咱們在這裡的人手好好查一查這個蕭洛辰的女人,她遇見什麼事碰上什麼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就連她平常穿的衣服有沒有花邊,我都要清楚地知道!」
馬車走得並不快,車伕挨了博爾大石那一腳明顯受了傷,安清悠特地讓走得慢了一點兒不要太顛太急。可是她自己卻一直躲在車廂裡默然不語。
「姐!你別聽那個北胡人亂嚼舌頭,他打不過蕭大哥,當然要說蕭大哥的壞話!」
安子良雖然有點兒為大姐著急,但這胖子好像更明顯地倒向了蕭洛辰那一邊,在旁邊不停地勸道:
「更何況就算是苦肉計,苦肉計怎麼啦?一個男人為了你連刀都肯挨,血能流得渾身都是,這份心思還不夠嗎?再說這蕭大哥救了咱們總不是假的吧!若不是他,這群北胡人早就把咱們……」
「我不是這個意思……」
車廂裡的安清悠忽然輕輕地道:「我只是在想,我和他的性格都太強了,心裡邊也是一個比一個傲氣,就算走到了一起,也……」
「也什麼?」
安子良有點茫然,這個問題對於他這麼個胖子少年來講顯然有點過於深奧。不過安二少爺向來是遇事能往開了想的,琢磨著大姐居然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要和蕭大哥「走到一起」的問題,這總是好事。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聲,居然又一臉高興起來。
「更何況他是蕭家的人,就算為咱們安家考慮,我也不可能嫁給他!」
安清悠一句話就砸傻了安子良的笑臉。
安氏姐弟慢慢回家的同時,蕭洛辰正在前呼後擁前往京府衙門,進大牢收監能進到如此百姓關心愛護、官兵保駕護航,還有一位知府大人當跟班的,蕭洛辰也算是大梁開國以來的頭一號了。
「沈大人,你說這一甲進士,得中狀元打馬御街,是不是也就這感覺?」走過御街時,蕭洛辰厚顏無恥地問著沈從元。
沈知府默然不語。
「沈大人,你來京府衙門任職的時候,有沒有百姓如此關注,高興他們來了一位好父母官?」走到京府衙門門口時,蕭洛辰一臉擠兌地問向沈從元。
沈知府繼續默然不語。
「沈大人……沈大人?您別客氣,這地兒我比您熟!京府大牢不就是從正門進去先右拐再右拐然後左拐最後一直走到頭麼!那地兒霉氣重,犯人們的汗味屁臭實在難聞。您一個文官,記得要帶上帕子摀住鼻子。您和安家是世交,不知道安家小姐做的香囊有沒有?要說我這個瘋婆娘別的不好說,這調香的本事啊……嘖嘖嘖嘖!」
蕭洛辰嬉皮笑臉的走進了京府衙門,一路上嘴裡絮絮叨叨地不停,倒像是要給沈從元介紹京府衙門的情況一般。等他進了京府衙門的大牢,用來關押江洋大盜的偏號子單人牢房關門上鎖,沈從元終於從沉默中爆發了!
「來人,給我把這蕭洛辰帶到刑房去!本官要讓他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手段!」
沈從元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這一路上他都覺得自己快被蕭洛辰擠兌瘋了。好容易熬到這蕭洛辰進了大牢落在了自己的手裡,哪裡還能不一洩心頭只恨的!手段本官有得是,定要叫你這蕭洛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他翻了臉,蕭洛辰那邊卻是翻臉更快。若說沈從元說話還猶有文人之氣,蕭洛辰這裡根本就是什麼都不顧的破口大罵了:
「屁的手段!就你這塊料,還想給你家蕭爺在牢裡吃生活?真***沒出息,堂堂的三品京城知府,居然自甘墮落到幹起牢頭的差事來了!你真以為到了京府大牢就到了你的一畝三分地兒?明著告訴你,什麼***刑房,你蕭家爺爺不去!」
「不去?」
沈從元當了這麼多年的知府,還真就沒見過這樣的犯人。押你這坐牢的去刑房,哪裡有說不去就不去的?當下暴跳如雷道:
「來人!來人!給我把這蕭洛辰帶上手銬腳鐐,押到刑房去!」
可是這命令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只見那複姓司徒的牢頭哆哆嗦嗦地拿出了鑰匙,卻是遲遲地不肯開那門鎖,臉上不停地賠笑著說道:
「我說蕭爺,您老行行好,別讓我們這做下人的為難。小的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兒,都指著小人這份差事養家呢!您老就當可憐可憐小的,給條活路吧……」
話沒說完,沈從元早已經一個巴掌抽在了那司徒牢頭的臉上,手中顫抖著指向他道:
「你……你這廝胡說八道些什麼呢?這……這……有你這麼管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