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清悠一邊說,一邊還向父親安德佑使了個眼色。
安德佑雖覺得安子良今日有些奇怪,但胳膊肘畢竟是往裡拐的。
這兒子的學業功名那可是極為要緊的正途,如今他好容易有了些向學的苗頭,今天居然還能說出要考舉人的話來。自然不能放過榜眼郎這等輔導功課的絕佳人選。當下卻亦是挽留道:
「是啊沈兄,你我多年未見,左右這到了中午也是要吃飯,今日自當好好喝上幾杯。你剛才也說要讓晚輩們之間多加走動嘛!我瞧雲衣和子良這小哥兒倆一直以來就處的不錯,也讓他們多親近親近?」
「啊?還親近?!」沈從元撇了一眼安子良,見他一雙賊忒兮兮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倒是盡往沈雲衣身上瞄來瞄去,都起了落荒而逃的心了。
可是畢竟他身為一府之尊多年,此刻倒還算撐得住架子。雙手連搖道:
「不不不,安兄的好意某心領了。只是今天中午卻實是另有飯局……早自來京之前就安排了的!我父子二人這便……這便告辭,咱們來日再聚……來日再聚!」
沈從元執意要走,卻是誰也沒法強留他。安德佑無奈,只得率著眾兒女一路送行到了正門之外。待得沈從元上了轎子,安清悠自然要帶著幾個晚輩盈盈下拜:
「恭送沈家伯父——」
「恭送沈家伯父!」
安子良的聲音卻是刻意比別人慢了半拍,這一嗓子吼得如洪鐘大呂,竟是生生弄出了幾分鐵血肅殺之氣。無論是從音量,從音色,從氣魄上,無一不傳遞出了一個信息,咱安二少爺是個堂堂爺們兒,純的!
沈從元被震得差點沒一跟頭從轎子裡跌出來,雄性表現如此強烈,那還了得?
兀自一連聲地低聲催促著旁邊的隨轎管家快走快走,沈家的轎夫本是他從江南帶來的親丁,此刻倒是顯出了訓練有素健步如飛,一溜煙地就消失在了京城的茫茫街道之中。
安清悠卻是抿嘴偷笑,自己這二弟雖說是不著調的名聲在外,可是骨子裡又哪裡是個省油的燈?
這一次姐弟聯手,雖只是牛刀小試,但威力卻已初現,他還當真是自己在這古代的一個好幫手。
也是這沈從元實在比那沈小男人厲害太多,這次是在自己家裡,又是兩人合力,這才小小的抵住了他一次。只是這等唬人的法子不能多用,那沈家捲土重來之日,又該怎麼應對?
安清悠這裡喜憂參半,安德佑卻是心中越發怪異,左右都是自己的兒子,今日安子良搞怪的情狀他又豈能看不出來?只不過是對這女兒已經信賴頗深,見她似和弟弟有一唱一和之意,便也沒當場說破。
此刻客人走了,安德佑立時背過手來皺眉道:
「你們兩個到底弄什麼名堂?沈家乃是我們安家世交,今日如此搞怪,莫要壞了我們兩家的關係!」
安子良卻是率先面色一肅,向著父親行禮正色道:
「兒子之前多有胡鬧孟浪之舉,如今幸得大姐教誨,眼下已是立下諾言,至少考個舉人以正我長房聲名!不得功名,誓不罷休!」
安德佑一怔,頭一次見兒子如此鄭重其事。此時卻又有安清悠出來勸道:
「二弟不過是小小開個玩笑而已,雖說有些搞怪倒是無傷大雅。倒是弟弟立諾而取功名可是大好事。沈家世兄乃是重禮教之人,今日他親口答應了每隔三日要來指點功課一次,有這等關係在,您還擔心什麼!」
兩句話之間,安德佑心中的竇疑登時被轉到了兒子的功名問題上。
而在此時,京城的某條街道上,沈家的轎夫卻是早已放慢了腳步。
沈雲衣雖已是新科榜眼,在父親面前卻是謹慎為禮不敢坐轎,逕自在沈從元的轎子旁邊以隨侍的姿態慢慢走著,口中卻是一刻不停,兀自透過轎窗說著些什麼。
「照你說來,那安子良只不過是生性胡鬧,偏愛惡搞而已。倒不是想對你……咳咳。既是如此,給他輔導些功課倒也無妨,左右咱們欠了人家的情,多還些也好,還能加深我們兩家的關係……」
沈從元坐在轎中微閉著雙眼,對著沈雲衣慢慢發話道。
沈雲衣點了點頭,可是他那一顆心卻總是拴在了安清悠身上。和父親又多說了些自己對安家長房的瞭解,還是忍不住道:
「父親,您說這安大小姐到底是想不想嫁我?孩兒怎麼總是覺得心裡沒底呢!」
「沒出息!為了一個女子鬧成這樣,為父這麼多年的教訓你都扔到哪裡去了?」沈從元很是不滿地哼了一聲,卻還是回答了兒子的問題:
「不知道……」
「不知道?連父親您也看不出來?」
「廢話,父親當年的婚事也是咱家老太爺一句話定的,我又沒去搞過這些道道,真當你爹是媒婆麼?」
沈從元的話語聲中居然透出了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沈雲衣當下便不敢再問。
可是沈從元心裡卻遠比兒子明白得多,剛剛把今日的事情前後細細回想了一遍,那安家的大小姐哪裡是什麼害羞,分明就是有意拖延,這份不想嫁入沈家的心思哪裡又有他沈大人看不出來的?
想到自己居然被兩個黃口雛兒擺了一道,卻是越想越鬱悶。
不過那安德佑倒似是一副瞻前顧後的樣子,此人優柔寡斷慣了,想來卻不是有意拒絕沈家。難道是那女孩子自己的心思?
便在此時,忽聽得轎外隨侍管家低聲說道:「老爺,家裡有急信來!」
「哦?」
大梁國的封疆大吏們和那京中重臣又有不同,雖說是離那京城的權力中心較遠,但勝在雄踞一方。
下面人手多,實惠足,幾乎是每個督撫都有自己的一套消息班子,有時候對於朝廷以外的消息遠倒比京官們靈通許多。
沈從元不過剛來京城一日,卻又有人千里迢迢地送來急信,足見事情的重要。
沈從元結果那張轎子外面遞過來的信函,撕開看去,卻是那位身為一省巡撫的沈老太爺親筆手書。
「嗯?北胡的塔達單于急病暴斃……使節團不日便要來我大梁報喪?原來如此,我說皇上怎麼有心情搞這等朝中更迭之事,原來是這個老對手去了。北胡自然要亂上一陣子,可皇上他老人家也不怕朝局動盪引人覬覦了?好!好!好!死得好!如此一來,不怕那朝中折騰的動靜不夠大!我沈家的機會也就更大了!」
北胡向來是大梁大敵,昔日數次揮兵入寇幾乎打到了京城城下,這些年此消彼長大梁越發強盛,用兵北疆之意昭然若揭。而如今一代雄才的塔達單于病故,不但形勢更加有利於大梁,自然也是讓皇帝陛下多了很多不怕對內改變的底氣。
沈從元心中一連讚了三個好字,向上衝擊之心卻是更盛。微一思忖立刻便立時向外面吩咐道:
「派個人去都御使府盯著,安老太爺什麼時候散了朝回來立刻報我,咱們去文寶齋再買上幾樣重禮,今晚我要再訪安老太爺!」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沈從元心情大好,之前被安清悠姐弟捉弄的小小不快登時煙消雲散。扭過頭對著沈雲衣笑罵道:
「瞧你那點出息,哪裡還像我沈從元的兒子?把心放肚子裡吧,這一房媳婦,爹幫你討定了!」
「準備車馬,我要去求見老太爺!現在就去,我到老太爺府上等他老人家散朝!」
安家長房的內宅裡,安清悠卻幾乎在同一時間下了命令。
選秀那邊憑空多了大把的紛繁複雜,勞心費神地還沒個應對,這沈家居然又出來添亂。
沈小男人自己是絕對不想嫁的,可那沈從元又豈是易於之輩?解開這個死扣還得是從老太爺入手,若能得了他老人家一句話,可不比次次應付要強上太多?
可是運氣卻不是每一次都會站在同一個人那邊。安清悠這段日子來順風順水,卻不知道有一件事情已經到了自家的門口。
「小姐!宮裡的內涵!」
「內涵?」
內涵不同於聖旨懿旨之類的東西,倒是非常類似於朝廷抄示天下的明發公文,由宮中而出,一發便是成百上千份到該發的人手裡,起一個通知事項的作用。
一股不祥的預感從安清悠的心底油然而生。待得見了那內涵,饒是她如今鎮靜功夫已經極強,卻也不禁臉色大變。
「茲喻,凡在京秀女者,皆於本月初八午時之前至北宮門聽選……」
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了,科舉殿試剛弄了個夜半而行,選秀居然也變了日子!似乎什麼都沒按照往年的慣例來!初八?初八那不就是明天?
更何況照著原來所定那選秀開始的日子還有六七天,這麼突然一下的搞法,只怕一些外地進京的秀女們只怕還沒到京城啊!
這可是要怎麼個選法?宮裡到底是怎麼了?!
宮裡怎麼樣安清悠不知道,也沒法去猜。可是有一件事情卻是清清楚楚的,一個極大的變數來到了自己的眼前,今年的選秀提前了!自己本欲處理的一些事情,眼下竟是一點時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