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良躊躇幾下,到底還是做了個投降狀道:
「大姐,你也知道。我娘那人妒心太重,之前她掌家的時候,可是把這幾位姨娘收拾得夠嗆,如今她失了勢,若是那些姨娘掌家,少不得要怎麼整治於她……」
從來男主外女主內,內院之中三小姐安青雲掌家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除了徐氏和安清悠之外自然就輪到那幾個姨娘了。
徐氏昔日待人極為苛刻,如今若是由那幾個姨娘掌家,有人雪中送炭自然是絕不可能,被落井下石的淒慘下場卻是拿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由不得安子良不擔心了。
安清悠隨手從袖袋中抽出一張紙,卻是和彭嬤嬤昨夜通宵籌劃之時隨手所記。
安子良接過來一看,上面竟是清清楚楚地寫著一行字:
「夫人出院,行掌家之名!」
這薄薄的一張紙,此刻拿在手中卻似有千斤之重。安子良顫聲道:
「大姐……你真的……真的要放我娘出來?」
「那還有假的?」
安清悠笑著說道:
「早知道你這個做弟弟的鬼心眼子極多,今日來跟大姐說這要考舉人之事,敢說裡面沒有三分借此換個護著夫人之心?你雖打混了這麼久,但是本心卻還不壞,這份孝心倒是連姐姐都敬你三分呢!不過便是你不考舉人,夫人那邊我也要去求父親放出來的。」
安子良發怔了半響,卻是長歎一聲:
「大姐這般胸襟,弟弟我雖是男子亦不如也。只是大姐你真不擔心,把我娘放出來她會興風作浪?」
安清悠搖了搖頭道:
「這個卻不是難事,所謂掌家之事最核心的,也不過是人權財權而已。用人之權我已經和父親談過,安七叔將升為咱們長房的大管家,以他的精明和忠心自然不會有岔子,財權卻是一分為三,管賬的還管,支銀子的叫做出納,另外多設一組人手專管復帳複查,這便是所謂的審計了。這個制度不改,財務就穩。我心裡還一直缺個從旁暗查之人,如今看來,到是弟弟最合適了!」
這等後世公司組織財務管理的法子安清悠已經在掌家之時初步實行了一陣兒,收效極佳。
倒是安子良一直不管家中事,此刻一堆森麼出納審計的一堆新鮮詞兒拍了過來真是有些頭暈。
不過他本是頭腦聰慧之人,此刻細細想來,這等法子真是越想越可行。
如此一來,徐氏也頂多就是管管那些瑣事,倒還真是出不來什麼亂子。
安清悠微微一笑,這等手段可是多少代人的智慧積累,當然出不了什麼大問題,倒是安子良還真是一個從旁暗查的好人選,長房的一切早晚是要交到他手裡的,誰耍花頭那不是跟安二少爺過不去?當下卻是笑著道:
「這事就這麼定了,倒是二弟你不過是個童生,這要考舉人的豪言壯語……」
「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個釘,說考便考!過了年便是考期,這次二話不說,弟弟我要先拿個秀才回來!轉過年來進階考試之時便是舉人,這又有何難?」
安子良自然是絃歌而知雅意,這等事情哪還用大姐再去提點?一番話自然是說得慷慨激昂,只是這臨到末了倒是又習慣性地露出了幾分憨像,撓了撓頭道:
「再說各房的堂弟們都有好幾個秀才了,我這年紀比他們還大,老是個花錢捐出來的童生,也的確有點丟人……」
看著安子良嘰咕著小眼睛說出這麼幾句話,安清悠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安子良呵呵憨笑之間,姐弟之情卻又更深了一層。
「科舉不比兒戲,弟弟既已決定發奮讀書,要不要大姐幫你重金請幾個好師傅?」
安清悠說動就動,眼下便是替弟弟打算起來。
古代的八股文章晦澀得要死,自己靠著前世的積累做兩首小詩文還可以,若真是要搏功名,那還真得用這時代的專業人才才行。
「不妥不妥!如今我既然從旁監察財務,當然是能不花就不花。這請老師可不是小數目!」安子良進入角色倒快,他那性子一提起花銀子立馬便是一副肉疼萬分的表情。一張胖臉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地道:
「大姐怎麼忘了,這花錢的老師還要去找,那不花錢的卻可是就在身邊,如今大比剛過,這等便宜好手又到哪裡尋去?」
「你是說……沈小男人?」
安清悠何等聰明,當下卻是一點之下就想到了這個人選。的確!讓新科的榜眼郎來叫個考秀才的課程,那可真是再容易也沒有了。至於沈雲衣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這個直接不在考慮之列……
可偏偏世事無常,很多時候還真是怎一個巧字了得。便在此刻,忽然間青兒來報,說是沈家的大老爺來了。
「哦?可是那沈小男人又來了咱們府上?」安清悠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卻聽青兒說道:
「沈公子……啊不,現在也得叫沈老爺了,的確也是跟著來了的,不過今天的主客可不是他,是沈家的長房大老爺!」
「沈小男人的父親?杭州沈知府?」安清悠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
大門之外,長房老爺安德佑親自出迎,拱手笑道:
「沈兄啊沈兄,九年前京城一別,不意再見竟是今日,如今看沈兄風采如故,令郎又有如此成就,當真是羨煞旁人也!」
沈雲衣之父,現任的杭州知府沈從元抱拳回禮,搖頭笑道:
「慚愧慚愧,此次緊趕慢趕,居然還是沒能趕上伯父的壽宴。剛一早已經去向他老人家告了罪。我這犬子當初應考之時可是沒少給安兄添麻煩,如今能有些小小功名,還不是伯父和安兄大力提點所致!此來特為向安兄道謝的!」
自然又是叫過沈雲衣出來再拜謝了一遍,安沈兩家的兩位長房老爺本就是舊交,此刻再見自有一番見禮親熱不提。入得廳來大家落座又聊了幾句,沈從元道:
「小弟雖在江南,倒也聽得如今京中頗有些徵兆,不少人都講朝中似將有大動之意,不知安兄以為如何?」
男人們的話題自然離不開這等朝政官位之事,沈從元這杭州知府任期將滿,考評民聲也是不錯,按朝堂慣例極可能調往京中六部升個實在職位的。
若是再幹得好又有聖眷,放出去便如沈家老太爺一般也是個封疆大吏一省督撫,對這類朝中變動自然是尤為上心。
安德佑道:
「近來朝中倒真是有這風聲,京裡不少品級不高但又位置緊要的地方被換了人。要依我看,動可能是要動上那麼一動,不過這動到什麼程度,卻是誰也沒法揣測皇上萬歲的心思。一動不如一靜,如今穩住了便是贏!」
沈從元點了點頭,他剛剛從安老太爺那裡回來,自然也得了老太爺的一番提點,眼見著父子二人俱是一般先穩再看的說法,心裡倒有些微微遺憾,但還是拱手道:「願聞其詳。」
安德佑哈哈一笑,這笑聲中卻居然多了點有些灑脫之意。伸手指點著旁邊侍立的沈雲衣道:
「沈兄怎麼忘了,如今令郎高中榜眼,可卻沒有實授官職吶!今上待沈家聖眷如何,只看過兩日給令郎授個什麼官位便知。又何必擔憂?」
沈從元笑著唯唯,卻是失望更多,這提點居然也和老太爺講的一樣?
他心裡可不光是想看著皇上待沈家如何,皇上看其他人如何不也是很重要的?朝中將變是風險也是機會。若是能瞧準時機好好地搞上一搞,誰說又不能弄個更大的富貴出來!只是番言語卻不好挑明了。
殊不知安德佑這番對答,便是老太爺聽了只怕也要叫一聲好。
沈家該如何面對朝局,這等事情他老人家倒還真沒對安德佑講過,都是安德佑自己臨時想到的。如今他幾經變故之後看事情越發透徹,倒是頗有幾分乃父當年的風範了。
不過提起了沈雲衣,沈從元倒是想起了一事,這兒子從小倒是樣樣都好,就是這一次進京看他有點兒異常,倒是急著和自己提起了一個女子來。當下又談了兩句朝政,忽然話鋒一轉道:
「安兄的孩子們也都大了吧,多年未見,如今也不知是個什麼模樣。擇日不如撞日,今兒索性都見見?我可是給孩子們帶了禮物來呢!」
長房後院,內宅。
「小姐,老爺派人傳了話兒過來,說是讓小姐和二少爺一同去拜見沈家大老爺呢!」
這倒是估計著也會有的事情,安清悠等人早已收拾打扮停當,眼見著丫鬟傳過了話來。安清悠起身便行,路上卻是看著安子良猶自有一點不放心,又是囑咐了一句道:
「如今既已決定好好讀書考舉人,行事可不能像從前那般胡鬧孟浪,這沈家大老爺也是父親的舊交,可是要行止規矩些了!」
安子良卻是做了個省銀子的手勢,用力地點點頭道:
「大姐但請放心,二弟我說話算數!絕對不花錢,絕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