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駕的馬隊在距離南京東平府十幾里外的高地上駐紮了下來,東丹王妃蕭慧已提前恭候在驛路邊,並帶來了最好的太醫。
就地處置了有負皇恩的庸醫,耶律堯骨微斂眉宇,怔怔地凝望著女人全無血色的臉龐,憂傷,消瘦,蒼白,卻依舊楚楚動人。
遣退左右,在她身邊悄聲坐了下來,小心執起愈發纖弱的玉腕,那上面還殘留著鐵鎖勒傷的疤痕,痛恨自己的傲慢與殘暴,她還會醒過來嗎?
低下頭,輕吻她雙腕的傷痕,他發誓今後再不會弄傷她。只要她醒來,今後他會好生待她,只要她醒過來……
莫名想起白衣觀音騎著神獸乘風而去的附會傳奇,腦海中全都是菩薩白衣飄飄,手挽白蓮,雲端回眸的樣子。早些年就聽崇文老和尚說,長白山是白衣觀音的居處,往事樁樁件件歷歷在目,驀然回首,竟如南柯一夢……
她來這世上一遭,就是為了度他看破麼?半世執著,只是菩薩輕揮柳枝幻化的一場夢?
釋然吁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不料竟將她驚醒。只見她微斂秀眉,發出一聲虛弱的深吟。
「卓貞……」他焦急的呼喚,疲憊的眸子裡淚光隱隱,心底燃起一絲希望,「卓貞——你睜開眼睛看看朕?」
女人喉部微微聳動,吃力地吞著吐沫。努力睜大了眼睛……他……怎麼……哭了?
「卓貞!」眼中流光輪轉,淚水不知不覺漾出了眼眶,狠狠吻上她錯愕微張的唇,「呵,沒死就好!沒死就好……」慶幸她還活著,他卻依然無法相信。他得抱著她、摟她入懷,感受到她的體溫、她的氣息才能完全相信,並告訴自己,他真的沒失去!
「呀!」大木落本能想要掙脫,卻全然沒有反擊之力,「嗚……放手……放開我……」
「不放,一輩子不放!別再耍什麼花樣,你休想再離開朕半步!」霸道而低沉的聲音衝擊著她的耳膜。
猛然別開臉,雙手推擠他雄厚的胸膛,「大丈夫一言九鼎,你答應過送我去幽州。」
「會的,朕從不食言。」坐直身體,緊緊摟住微微顫抖的身子,「朕會送你去的,可你別指望離開朕,你還欠朕幾個兒子呢!」
「呃?」詫異地瞪大了眼睛,莫名感到一絲委屈,「已經,有了天德……」
「你說過——『一堆』。」揚手攏起她額前的劉海,壓在頭頂,迫使她直視他的眼睛。
「隨便說的。」聲音極低,怯怯地回應道,「我自認……對得起你了。」
耶律堯骨薄唇緊閉,打量著她戰戰兢兢的臉色良久,忽然尷尬地開口說道,「朕,朕對不起你,朕叫你受苦了!」用力將她攬進懷裡,吻上她汗涔涔地前額,「朕……朕認輸了……」
「認輸?」女人微微睜大了眼睛,茫然不知所云。
「其實……咳!其實……其實朕一直希望你離不開朕。可你一去就是六年,毀了朕所有的驕傲。朕恨你,朕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失敗。原來,是朕離不開你……」執起她傷痕纍纍的玉腕,用力壓向胸口,「朕輸了,想要雪恥,所以……所以才做出那樣的蠢事……叫朕承認自己輸了不如殺了朕!好吧,這話當朕沒說。朕不知剛才在胡言亂語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