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雨如簾,遮蔽了圍觀的人群。茶花一把拉住抱頭大嚷的大木末,直言不諱地數落道,「你何必自欺欺人呢?承認人家不喜歡你就那麼困難嗎?弓藏為了你王姐被東丹王挖去了雙眼,海東第一才子就這樣變成了瞎子。可他依舊對她念念不忘,每當他望著枝頭出神的時候,都會叫姨娘忍不住嫉妒。他太愛你王姐了,冷漠的拒絕使得他喪心病狂。你王姐當日一離開王庭就被他姦污了。帶著她逃出牢房的金將軍也因此而被砍斷了手腳。還記得麼?就是那個害你小產的乞丐。」
大木末愕然一驚,瞬間恢復了哀怨的表情,「呵,瘸的瘸,瞎的瞎,死的死,瘋的瘋……我說錯了嗎?她不是『禍水』是什麼?天生一副妖妖嬌嬌,輕浮孟浪的樣子,弓師傅那樣博古通今的人怎麼會喜歡上她呢?」
茶花鬱悶地緊皺著眉頭,忍不住齜牙咧嘴,「幾本聖賢書把你念傻了吧?子不是也曰過麼:從沒見過好德如好銫者。弓師傅也是個男人,好銫是必然的。你眼裡的弓藏只是那個教你們子曰詩雲的謙謙夫子,你見過他在花街柳巷呷娼嫖伎時的放蒗形骸麼?我姨娘最瞭解他了,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真名士必定風流——大凡懂得風花雪月的男人,沒一個不騷情的。」
「就算如此,龍眉宮裡的那位又該怎麼說?成天只知道舞刀弄棍打打殺殺,自打認識了王姐,就像惦記著魚腥的貓,削尖了腦袋往伎院裡跑!之前呵護有加,之後恩愛全無,再往後索性連門都不登了。我們倆是孿生姐妹,我沒有她漂亮麼?沒她有才華?我哪裡不如她,我不知道我哪裡錯了?」
「你太驕傲了,就這麼一點差別吧。一個人若是鼻孔朝天,別人很難喜歡上她。」
「人活著,總得有一點尊嚴吧?我不屑裝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非得像個伎女一樣曲意逢迎麼?」
「哎,你的尊嚴在哪兒呢?像現在這樣揚著頭大聲說話就算有尊嚴了嗎?不,那才不是『尊嚴』,只是你一廂情願的『自尊心』而已。連我這個斗大字不識一籮筐的都明白,『自尊』嘛,就是自己尊貴自己,可你不能因此而指望別人也無條件的尊重你。想叫別人尊重你,你首先得尊重別人。你越把下巴抬得老高,別人越不待見你。你理解的曲意逢迎,在我看來只是尊重別人。尊嚴這東西,說到底是將心比心,換來的。」
「彷彿有幾分道理。伎女們曲意逢迎,換得來尊重麼?有幾個嫖客會把她們當人看的?」
「得了吧,收起你自以為是的偏見吧,別老把自己看得高人一等行不行?那是因為她們自己不把自己當人,身子就是賺錢的工具,她們在乎的是銀子,才不計較別人是不是把她當人看呢!」
「王姐呢?那王姐又是為了什麼?別告訴我她是為了愛情!」
「哎,還真是!我姨娘老早就說了。『小木末』是個情癡,想叫她心甘情願地接客,光有錢不行,還得有情!也正因為她那份傻氣,當了一回花魁,一兩銀子沒攢下,就攢下一肚眼淚。那狼心狗肺的男人如今還要殺她,連我都替她委屈。」
「怪她自作自受!」
「說得對!人活一世就是自作自受。前有車後有轍,沒有哪一出悲劇沒有起因。」長長一聲歎息,攏了攏貼在臉頰上的濕發,「唉!早知今日,我就不吵著叫主子替我報仇了。如今仇家找上門,連說幾句好話打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