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木落愕然一愣,遲疑了片刻,壯著膽子望向男人不冷不熱的面孔。造作的威儀之下帶著幾分涉世未深的青澀,過分的年輕,她卻依然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認得我麼?」男子邪氣一笑,稍稍提高嗓音,「別怕,跟我來,換個地方說話。」
暗咬著兩腮猶豫了半晌,無奈地長歎一聲,跟在闊步離去的年輕男子身後戰戰兢兢地走向不遠處的營帳。
一進帳門,就被迎面撲來的酒氣沖得發昏,隱約還聞到一股混合著胭脂水粉的怪異氣味。抬眼間望見橫陳在虎皮褥上的妖艷營妓,對方猛一翻身,生生嚇了她一跳,「呃,綵鳳姐?」下意識地掃過華美皮帽下那張意氣風發的俊臉,猜測那男子可能方才弱冠,而睡鋪上的「老妖精」比她還要大幾歲,暗暗鬱悶,這二位是怎麼勾搭上的?
甄綵鳳倒是心胸坦蕩,合上衣領遮住了大片雪白的膀子。半真半假地揶揄道,「可有日子沒見你了!打老遠看,我還以為哪個窮鄉僻壤跑出來的矮矬子呢?再一看了不得,矬是矬了點兒,可這模樣怕是翻遍了天福城也再找不出第二個。」
「綵鳳姐,你就別拿我開心了!」轉頭望向正忙著與「老妖精」眉目傳情的年輕男子,勉強擠出個尷尬的笑臉,「敢問將軍,呃……將軍找我何事?你我二人有何淵源,是敵是友?」
男子敷衍一笑,將目光移向她的臉,「你不妨仔細看看,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麼。」轉身走向幾步之外的座椅,抓起亂丟在扶手上的褻衣悠然落了座,「實在想不起來,我可以給你一點提示。我與你是敵非敵,是親非親,雖沒有冤仇卻也沒有什麼好感。不想你送死,一是為了家父的囑托,二是為了我遠在上京的弟弟。」
「阮兒?」大木落恍然大悟,霎時了然了男子的身份,「你是東丹王子——耶律兀欲?」
邪氣挑眉,懶散地嘲諷道,「想不到你還記得我。不容易啊!我一直以為你眼裡只有父汗,那些被遺忘在角落裡的孤兒寡母你從未在乎過。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討厭你。直到我長大成人才慢慢理解了父親……」
大木落魂遊太虛,全然沒有心思聽他細數家恨,腦海中頻頻閃過故人憂傷的回眸,急切地打斷了對方,「王子殿下,恕我冒昧的問一句,大汗當真已還歸故里,長眠於閭山了麼?求您如實回答我!」
「是的。叔父皇令其義子石敬瑭親自護送靈柩北上,並下旨賜葬於閭山,了卻了父汗一生的心願。那些年,偶爾會聽父汗念起,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情願從沒有離開過閭山。他希望可以一直待在那裡做個獵戶……」玩味嗤笑,無奈地搖了搖頭,「呵,起初,我一直以為這話是對高美人說的,感慨二人被太后囚禁在閭山的那段日子。後來,還是母親一語道破了天機,父汗那深情款款的話外之音不是懷念,而是抱怨,父汗心裡念著的是他曾經辜負的那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