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不打算同我們一起回高麗麼?」王式廉異常敏感,霎時明白了女人的心思,「國已不國,死守在這裡還有什麼意義?不要這麼固執了!如果你只是想迴避,只是討厭我,你大可放心,我不會再為難你。呵,我哪還有臉再要求什麼呢?」轉頭將目光投向如黛的遠山,看起來有些傷心。
大木落望著男人的背影沉默了許久,柔聲解釋道,「我心裡明白,將軍是一片好意。可我,已經不能回頭了。遷往高麗的那些渤海人會怎麼看我呢?曾經以為人只要活著,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後來明白,毫無尊嚴的活著,生不如死。」
「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哪怕隱姓埋名……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苦口婆心的勸慰道。
「我的父母,還有兩個兒子都在這裡,你叫我去哪兒呢?我一踏出國境,他們就會背上叛國者的罪名。因愛而生憂,因愛而是怖——女人,生出來的不是孩兒,是愛,是牽掛,是擔憂,是恐懼……」
愛,便是恐懼的根。因為固執的愛著,所以患得患失。
然而,明白這些所謂的道理又有什麼用呢?她生下來的一刻,已注定是一個血肉堆砌的凡夫,生於情慾,累於情慾,終將毀於情慾……
「契丹的孽種,就任憑那契丹狼主怎麼處置吧。你還年輕,還可以再生育。為什麼一定要回去送死呢?」完全男人的邏輯。
「不管他們是靺鞨人,還是契丹人,我都是他們的母親。他們已經很可憐了!在你的眼裡,他們因為有一半契丹血統而被當做孽種。而在契丹人的眼裡,他們又因為一半靺鞨血統,而注定低人一等。」眼中擎著滾燙的淚,忍不住悲慼的哽咽,「可在我眼裡,他們只是無辜的孩子,跟你們以為正統的孩子沒什麼不同!走吧,不要再勸我了。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願連累任何人,更不能害了自己的兒子……」
盛怒之下的大聖皇帝終於棄了燒燬的營地,率眾住進了官署。茂盛的花枝遮不住長滿青苔的殘垣斷壁,綿延的青籐纏繞著塵封的記憶……
愛著,於是拚命追逐。
耗盡一身的氣力,擁在懷裡的艷麗光環卻變成了冰冷的毒蛇。抱著是痛苦的折磨,放手卻又一無所得。一個人,最大的錯誤就是把精力都用在了錯誤的地方。轉頭看了看抱著陀螺獨坐在石階上天德,小聲說道,「在想什麼?還在怪朕麼?」
「在想我娘去哪兒了。她還會回來麼?」小傢伙抬起紅腫的雙眼,扯起衣袖狠狠地抹了把鼻涕,「我恨你!更不想要你這樣的爹!」起身衝進了屋,「光當」一聲關閉了房門。
耶律堯骨沉沉一聲歎息,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老了幾十歲。側目掃過守在一旁的蕭翰,「這娃兒的脾氣一點都不像他娘,太任性,像極了朕。」伸手拂去石桌上的落花,落寞地坐在石凳上,小聲問道,「朕昨夜裡交代的事,都吩咐下去了麼?」
「照陛下的吩咐,已派人攜陛下手諭連夜趕回上京,敕令大賀部耶律休哥率兵前往潢水之濱圍捕異族叛逆,還有,呃——」心驚肉跳,狠吞了口吐沫,「大將軍府……」